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元旦，公司放假三天。

        李云庭回到h市陪母亲过节，说是陪伴，不如说是坐在病床边守着罢了。

        十月份的时候，母亲突发脑溢血，差点没救回来，术后一直昏迷着，医生说是脑结构损坏导致的意识障碍，呈植物人状态。

        李云庭的母亲朱巧媚曾经是个不算入流的演员，接拍的几场电影几乎都是些搔首弄姿的角色，可她长相出众，柳腰花态的身段更能吸引男人，所以，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金主的床。

        李鸿毅中年发家，趁着□□十年代百废待兴的时候，和乡里几名旁支兄弟着手组建了一支建筑队伍，从小民房，到大别墅，随着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很快他就组织了一支专业的队伍，开始干起了大项目。

        不止星级酒店，还有社区楼盘，这一桩桩生意，让李鸿毅赚得盘满钵满，身价地位直线上升。

        没有哪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花天酒地，尤其是像李鸿毅这样需要为工程项目跑关系的人，从逢场作戏到假戏真做，不过是一瓶酒的事。

        朱巧媚从酒桌上认识这个男人的时候，糟糠原配给李鸿毅生的女儿都比她年纪大。

        没有子孙后代，远比没有钱更令一个男人觉得丢脸和失败，所以，李鸿毅发达之后很快与原配离婚，高调迎娶某局长的千金，并且生了两个儿子。

        只可惜，偷惯了腥的猫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呢？李鸿毅的地下情人多得连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但唯一有能耐的还数朱巧媚这个女人。

        她不光给李鸿毅生下了儿子，还有颇有手段地让李云庭能够认祖归宗，冠上生父的姓。

        可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烈。

        小老婆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先不说要背负新闻报纸上一篇又一篇充满批判的口诛笔伐，还要承受来自李鸿毅正牌夫人所施以的各种狠辣招式。

        朱巧媚一心想挤掉这个局长千金坐正，可无论是手腕还是心计，都不及对方强势，处处受尽打压。

        她不顺心，就把气撒在李云庭身上，打骂兼施，只有李鸿毅偶尔过来吃饭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副慈爱满怀的为母姿态来。

        在很小的时候，李云庭就被朱巧媚灌输了不少错误思想，只以为李鸿毅是个抛妻弃子的坏父亲，而自己的母亲，则是受害者，所以很多时候，面对母亲的责骂和命令，李云庭都默默地忍受着。

        直到他懂事，有了明辩是非的能力，发现李鸿毅依然是个无情的坏男人，可自己的母亲也并非善类。

        大学的时候，他突然心生叛逆，开始不再接听朱巧媚的电话，收到短信时，也以学业繁忙为借口，躲避着一切。

        这时，他认识了陈乔辉，只可惜，这段感情在李云庭出国进修后，遗憾地画上了句号。

        因为在李云庭离开后，陈乔辉便奉父母之命，结婚生子去了，直到现在，李云庭仍然孤身一人。

        母子俩的关系并不融洽，朱巧媚一直煽动李云庭抢夺李家的财产，而李云庭认为自己有能力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更不愿意接近李家的任何人或事。

        对于李鸿毅，李云庭除了看不起这个男人之外，就只剩下漠然。

        如今，朱巧媚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李鸿毅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总之一直没有派人来过。

        李鸿毅早已过了古稀之年，想必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早在十多年前，李家就已经换成他大儿子在掌事。

        李云庭自从有能力养活自己之后，就再也没有花过李鸿毅的钱，父子俩从他大学开始，就不再来往，或者李鸿毅想，但多的是人和事在阻挠他。

        怔怔地看着母亲削瘦的面容，李云庭多次心想：

        活成这样，你后悔过吗？

        元旦后回来上班，李云庭有一点感冒的迹象，连曹旭带来的饭食也没有什么胃口，好几次，他都想让对方别送了，可不知什么原因，总开不了口。

        这天，曹旭值中班，到了晚上十点，李云庭竟然也没从公司出来。

        拿起对讲机和手电筒，曹旭对郑坚雄说自己要上去巡楼，但实际上，他偷摸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前，徘徊了将近十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

        办公室里的灯光不像保安亭那样昏黄，而是明亮的白光，打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闪闪发亮，室内装潢十分讲究。

        可曹旭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也不懂得欣赏，只是直观地认为这些统统都在表示着李云庭很有钱。

        但是现在，李云庭在干什么呢？

        曹旭探头探脑地推开一条细小门缝，凑着一只右眼往里瞅，只看见办公室放着一组高级沙发，熟悉的保温桶就放在那茶几上。

        门缝又被推开一些，曹旭把半个脑袋伸进去，左看右看，看到李云庭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李云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就睡着了，肯定会感冒的，曹旭想着，就轻手轻脚推开门，闪身进来。

        待走近后，曹旭才发现李云庭的呼吸沉重，而且露出来的侧脸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

        轻轻一碰，触手滚烫。

        他发烧了！

        曹旭脑袋里不禁想起父亲病重的样子，吓得身躯一震，他用力拍拍李云庭的后背，急声喊道：“起来，你病嘞！”

        李云庭艰难地转动沉重的眼皮，瞟一眼曹旭，然后又一脸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曹旭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万分焦急，飞快地脱掉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把人包起来放到沙发上，然后拿出对讲机，让郑坚雄打电话叫救护车。

        曹旭一边捏着对讲机说话，一边把左手放在李云庭的额头上试温度。

        好烫！再这么烧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曹旭实在太害怕发烧了，他的父亲就是因为高烧引发肺炎，一下子人就没了。

        把军大衣每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曹旭这才弯腰把李云庭背到身后，直冲出办公室。

        电梯一格一格往下降，曹旭心里焦急，后悔刚才没跑楼梯，等出了电梯，马上就背着人跑到保安亭那里，郑坚雄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救护车马上就到，咱们在这等一会儿。”

        随着鸣笛声越来越近，曹旭紧紧抿着唇，咬紧牙关，背着李云庭冲到马路边。

        车子很快就在曹旭跟前停下，车上下来三名医护人员，打着配合将李云庭送上车做起急救措施。

        随后，曹旭也跟车走了。

        剩下郑坚雄站在原地一阵后怕，心想，幸好曹旭刚才上去看了看，不然等明天才发现，万一老板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哪里担当得起。

        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驶入医院，曹旭一直紧紧跟在人群后面，等进了医院大门，被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吩咐去窗口办理急诊手续。

        可曹旭既不知道李云庭的个人信息，也不是病人家属，这手续有点难办，护士让他打电话通知家属过来，曹旭也只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护士一问，才知道曹旭只是病人的下属。

        这就有点难办了。

        不过李云庭还是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一个小时后，他就清醒过来。

        曹旭正一动不动地守在病床前，看到李云庭醒了，马上凑前来问：“你醒啦？难受不？”

        李云庭闻着这熟悉的消毒水味儿，知道自己进了医院，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于是哑声问：“我怎么了？”

        “你发烧啦！这里，着火哩。”曹旭摸摸李云庭的额头，宽阔的手掌传来厚实又温暖的触感。

        李云庭听着他口中把“烧”的读音发成“sao”，有点想笑。

        见李云庭还有心思笑，曹旭板起了脸，恨铁不成钢地嘟囔：“不好好穿衣服，磨人精！”

        这句话是小时候曹旭生病时杜月莲常说的一句话，那个矮小但温柔的女人一边给他喂药一边说他是磨人精，这词带着点指责人不听话的意思。

        其实办公室有暖气，可曹旭不知道，他进去的时候，李云庭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所以便认为李云庭没有好好穿衣服。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李云庭问。

        曹旭摇摇头：“是救护车拉你来滴。”

        这傻子……

        李云庭无奈，正巧吊瓶里的药水快滴完了，他伸手按了床头上的按铃。

        不久就有护士进来换吊瓶，还提醒李云庭，记得去窗口补手续以及交费。

        李云庭道了谢，表示药水吊完就过去一趟。

        护士换完药瓶，收拾好东西就走了，剩下李云庭和曹旭两人大眼瞪小眼。

        “咳……我有点口干，你帮我去倒杯水可以吗？”李云庭说。

        曹旭“噔”地一声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李云庭一眼，转身就出去了，不多时，他拿着两个装着白开水的纸杯进来。

        李云庭喝完一杯水后，曹旭又紧接着递上了第二杯。

        高烧使体内大量的水分流失，李云庭也没客气，接过来喝掉了。

        曹旭看着他喝完，站在一旁问：“还要不？”

        李云庭把杯子放在床边的柜上，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于是曹旭又坐下了。

        室内一片安静，病房里另一个病友背对他们躺着，仿佛睡着了，一直没什么动静，他们也不好意思聊天，毕竟会影响别人。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虽然不说话，但也不觉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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