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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摘星


尖嘴猴腮躲在床底下,仗着身体枯瘦还能翻个身,挺没好气的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方才他看到这床下的壶上镶着珍珠玉石,还以为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被藏在床下,结果一掀开盖子,他奶奶个腿儿的,一股尿味儿,把尿壶当成宝贝的尖嘴猴腮立刻就脸涨如猪肝色,好在没人看见,否则他在道上还怎么混啊。

        其实啊,尖嘴猴腮不叫尖嘴猴腮,他有名字呢,最初在街面上偷鸡摸狗的时候,因为这模样,大家都叫他耗子,有些人觉得这耗子太掉价,他却觉得这名字挺好,穷人家的孩子还都取个狗剩儿狗蛋儿什么的小名,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取个名叫耗子已经挺好的了,难不成叫什么虎啊豹啊什么的,不说他叫这么威猛的名儿搭不搭的上的问题,仔细想想,虎豹说起来牛气,可那在深山老林里还不是有不少人去射杀剥皮,倒是耗子好啊,人人喊打,就是没被人杀干净过,就说牛气不牛气?

        可尖嘴猴腮现在也不叫耗子了,几个月前在街面上碰上一个算命的老道,最初他以为这人是个老骗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差点一板砖撂那老家伙脑袋上,你说你要是把这四邻八舍的银子都骗光了,我耗子偷啥去啊?

        结果那老道贼有风度说了一声等等,又神神秘秘背了几句诗,读书不多的耗子哪能听得懂,一听这老道解释,才晓得这老道意思是他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法力大的没边儿了,给耗子听的直冷笑,知八百年?骗街头的傻老娘们呢?我打算今天用板砖拍你脑袋你晓得不?

        当时那老道指了指桌上的一摞宣纸,叫耗子翻开第二张,耗子一看傻眼了,上面写着‘今日午时有人会用板砖拍我脑袋’一排小字,明明这么无厘头的东西,却被这老道一手正楷写的毫无烟火气,耗子来气了,说我今日不拍你脑袋了,你不就算错了吗?耗子正洋洋得意,结果老道一本正经的拍了耗子肩膀,叹气道,“你都不拍我脑袋了,我算对算错又有何干系?”

        耗子下意识就想说那我拍你脑袋,还没出口,就琢磨出不对来了,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吗?耗子给三月没洗过的头发都挠的如同半年没洗过了,还是没能绕出这个弯儿,最后倒是想明白一件事,这老道是个厉害人物啊。

        这么一想,耗子坐不住了,眼看老道走的就剩下背影了,赶紧追上去,等着在街头小面摊上终于追上了老道,俩人各自点了一份炸酱面,一边汤水四溅唾沫横飞的吃着面,老道一边给耗子看了看面相,吃一口面说一句,从父母早亡,到十岁大病,一连十几句,看似信口道来,但对耗子而言,这十几句句句皆准,就如同石破天惊,给耗子直接砸到了桌底下。

        震惊万分的耗子等着半响才回过味儿来,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对老道此时可就相信到十成十了,老道这才说了改变耗子一生的几句话,第一句说的是耗子得改改名字。当时老道感慨说他耗子这辈子啊,手可摘星辰,以后就叫摘星,给耗子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平时偷个鸡什么的被周围邻居没少骂,都说他手脏手欠,手可摘星辰,那时多么遥远的不可想象的梦境啊。而且似乎在几百年前就有一个盗中传说,名字四个字就叫什么摘星的吧?耗子就不仅仅是感动,还带了点儿惶恐了,然后又一琢磨,才想起来自己有了名儿还不晓得自己姓啥。

        好在有老道掐指一算,道,你姓李。

        自此盗侠李摘星就新鲜出炉了。

        老道接着又洒了几个铜板在还沾着油污的桌面上,神神叨叨了几句潜龙勿用什么的玩意儿,一手拿着筷子一手在桌面上比比划划,最后给李摘星解释,总之意思是耗子现在是李摘星了,自然不能再窝在这么个小城里面,外面才有广阔的天地,按照老道的估计,扬州最好,扬州才有大机遇。

        李摘星激动的肚子疼,脸庞直抽搐,然后发现他是真肚子疼,捂着肚子钻进街角的茅坑,才发现老道也捂着肚子跟在后头,俩难兄难弟劈里啪啦一泻千里,李摘星揉着肚子疑惑道,“怎么平白无故闹肚子?”

        老道声音低沉道,“面不干净。”

        李摘星扬言要系上裤腰带骂上找面瘫老板算账,心中也在琢磨,怎么这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的老道没能算出来自己要闹肚子?

        老道却似乎看出了李摘星在琢磨什么,感叹道,唉,我篡改天机,当有此一劫啊。

        李摘星恍然大悟。

        最后俩人系上裤腰带从茅坑中起来,老道给李摘星一个锦囊,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得生死关头再拆开,否则咱俩的缘分就尽了。

        李摘星点头,目送老道走远,虽然心中一万个好奇,仍是将锦囊贴身放在怀中,他李摘星虽然是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偷儿,但承诺的事情,说到还是能做到。

        和老道告别以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李摘星这才收拾东西来扬州,走了一路偷了一路,不仅没花盘缠,还多出了几两银子,真到了满目繁华的扬州城,才发觉我的个乖乖哟,扬州城里全是肥羊啊。

        他李摘星当偷儿也是有原则的,不到饿的前胸贴肚皮的时候,从不向着穷苦老百姓伸手,要不就以他的手艺,自己出生那座小城的鸡鸭还不被自己偷绝种啊?

        偶尔有外地的富商经过,那才是李摘星大赚一笔的时候,那些肥的流油的家伙自个儿都晓得自己腰包里有多少银子,李摘星都是摸出来点一点数,再给大半还回去,人心不足蛇吞象哦,谁都晓得的道理,却没有几个偷儿能忍住不拿,这就是为啥在城里混偷儿这一行当大多都死的死残的残,而李摘星却给日子活的滋润的很。

        果然老道说的不假,扬州才是李摘星大显身手的时候,没用俩月他李摘星就能逛的起青楼喝的起花酒了,若是银子不够了,就从身边的家伙身上随便摸出一张来,嘿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银子在你兜里,却是爷爷我的!

        不过虽说日子滋润,李摘星偶尔也会想起老道,想起那一番与众不同的相遇,将锦囊拿出来摩挲一番又放回怀里,李摘星鬼鬼祟祟从床下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李月白和柳红絮。

        眼见这两人并没有瞧见在床底下的自己,立志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偷儿的李摘星就又寂寞了,想着使些什么手段耍耍这正情场得意的公子哥好呢?

        方才藏上船的时候急,并没有带上闯荡江湖必备的泻药蒙汗药,李摘星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了个绝妙的法子:此时没有使刀的那家伙来搞破坏,等着这俩狗男女上这床上办好事,他只要悄悄一伸手,将这公子哥的衣服勾到手中再扔下河里,到时候还不叫这公子哥出一场大丑?

        李摘星自己琢磨着,都觉得这方法甚妙啊。

        柳红絮跳舞跳出了一身薄汗,将最外面的一层藕色衣衫顺手脱去,露出两支青葱玉臂,美人香汗淋漓,一颦一笑间都勾人心魄,给久经沙场的李月白都看的有些面红耳赤,太过聪明的女子就有这点不好。

        早年间听剑宫中最不着调的老人传授逛窑子的经验,那个看似只给李疏狂养些花草的平凡老人自有一套独特见解,说逛窑子就要进门挑着胸脯最软屁股最大的姑娘,一句废话都没,直接扛枪上阵,之后见面皆不识,看脸看不出来,靠手摸能的出来,这种法子就如同吃了一大碗红烧肉,虽然油腻,但管饱。

        那时候李月白问怎么都像是有故事的老花农,是不是也有心中始终在意的风尘女子,老人伸手捋了捋自己满脸胡子,语气贼沧桑贼沧桑道,那时候啊,我们一见钟情。

        没想到会问出如此俗套情节的李月白下意识还想追问后来如何,但看着形单影只的老人一个人萧瑟凄凉的剪裁枝叶,话还未出口也晓得二人结局不会是十分欢喜团圆,干脆也岔开话题。

        大抵所有人心中都有弥补不了的遗憾,都有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人。

        柳红絮看着李月白似乎走神,并不介意,朝着站在门前端着酒碗茶水的小丫头打了一个眼色,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走出屋门后还善解人意的将门虚掩上,柳红絮靠近燃烧着红烛的灯火,对面的梳妆镜上映出一张仍是风情万种却少了几分青涩的脸庞,这位狮子楼头牌还特意看了看鬓角,看到之前拔掉的那一根白发还没有长出来,这才满意一笑。

        其实在这狮子楼当了好些年头牌的柳红絮也有许多不能与人道的心事,本就是风尘女子,有时候看着漫漫长也会觉得一个人孤寂难耐,可她始终不愿将就,更是不想就像姐妹们劝的那样随便找一个人就嫁了。

        打开梳妆镜前的抽屉,柳红絮伸手拨开胭脂水粉,里面还有几片花钿,口耳相传的诗中说的对镜贴花黄,终归是属于懵懵懂懂的少女,柳红絮无奈一笑,将手缩回来,却不知何时李月白站在了身后,笑道,“真好看。”

        藏在床底下的李摘星是多么希望李月白是色中饿鬼,正好方便他下手,结果这一对狗男女只不紧不慢的打情骂俏,可算盼着李月白写完了字,眼瞧着又去给人贴花钿,李摘星在床底下躺的久了,骂娘都骂的没了意思,倒是饭了困,上眼皮直搭下眼皮。

        画舫缓缓沿河漂荡。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落在一艘无人的画舫上,这人并未刻意掩饰容貌,双眉粗长,似是男儿,却有几分女气,这人皱眉看向李月白乘坐的画舫,眼神有些古怪,几个起落间落在画舫之上。

        在门口抱着酒壶打瞌睡的小丫头听到动静,半梦半醒中身子一抖动,不小心将酒壶扔在了地上,仅剩的酒水洒了一船板,小丫头急急忙忙将酒壶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偶然一抬头,看到船顶上人影。

        月光如水,正好看到船顶人影面容的小丫头竟然一下子痴了,这位公子实在是忒好看,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呆呆的仰望了片刻,才骤然惊觉这船顶上是个不速之客,这才尖叫出声。

        小丫头话音未落,李月白已经飞身跳出了画舫,倒不是被这小丫头一声尖叫提醒,而是方才月色在船上帷幕上映出了模糊影子,柳红絮紧随其后,神色有几分惊惶,不过在这扬州做了好些年的花魁,远比一般的山村女子手段灵活的多,反倒压下心中恐惧,掩面嘻嘻一笑,先开口道,“阁下站在船顶上,莫非也是被今日月色吸引?夜风寒冷,不妨下来一同喝碗热酒?”

        船上的人清了清嗓子,冷笑道,“你这船上进了只耗子,偷了我东西。”

        说着也不管李月白和柳红絮的反应,径直从袖中抽出软剑,从船顶一跃而下,且说李摘星也被这动静吵醒,正要偷偷翻出窗户,结果迎面就是一道剑光,李摘星吓得一个激灵,险而又险与剑光擦身而过,李摘星能被老道捧成天下第一盗,身手马马虎虎,脚上功夫却不差,身子几乎是以难以捉摸的角度扭过去,顺手又抓起船上的茶壶,卷轴,劈头盖脸朝着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扔去。

        借着从窗口一跃,反而攀上了船顶,再借着别的无人画舫为踏板,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踪影。

        李月白唯恐天下不乱,给这不速之客叫好,他奶奶的,原本以为这尖嘴猴腮老实了,没想到还藏身在画舫之中,不用说一定是没安好心。

        李摘星隐匿呼吸,趁着夜色藏身在一艘简陋渔船中,身下渔船在水中静静摇晃,李摘星竖着耳朵,几乎能听到那人在诸多画舫渔船上起落的脚步声远去,李摘星嘿嘿一笑,这就是灯下黑,想来追击的那家伙以为他朝着岸边跑了,哪里料的到他实际又藏身到了船里?若是他这当贼的这么容易被人抓住,哪怕是吹牛,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盗了。

        不过这人能一路追踪到这里,显然也是狠茬子,李摘星伸手摸向怀里,也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人不依不饶,银票什么的自不必说,再说方才逛窑子都花光了,十分可疑的是块金牌,上面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字,方才李摘星顺手牵羊之后还拿牙咬了一咬,确定是真金,藏在了怀中,八成就是这东西将人吸引来的。

        李摘星前一刻还在心想以后有机会倒是要找人问问这是什么宝贝,下一刻瞪大双眼,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从渔船中窜出来,就在他离开渔船的一瞬间,藏身的渔船被无数道剑光笼罩,眨眼四分五裂。

        不知道这人如何找到自己的李摘星一头冷汗,终于不敢再小看这位不速之客,在夜色中狼狈逃窜,想要上岸,奈何船上离着水岸太远,好在这河上飘着无数画舫游船。两人起起落落,你追我赶,最先被吵醒的不知哪家青楼的老鸨,钻出游船,甩着手绢骂了一声你亲娘哦,接着问候的词句不堪入耳,而直到被紧随其后的白衣人一瞪,还想破口大骂,一眼看到白衣人手中剑,声音戛然而止,头也不抬的立刻钻回船舱。

        身后神秘人如同附骨之蛆,李摘星头上冷汗滴落,都不敢抹,一个鲤鱼打挺从再次被发现的藏身处跳起来,李摘星几个起落,纵身跳入一条游船船尾。

        李摘星色厉内荏道,“你信不信再追,老子就跳河,大不了淹死个屁的,你要啥东西就从河底去捞吧!”

        原本李摘星都没报希望,没想到身后追着的神秘人当真在船头停下,居高临下看着李摘星。

        李摘星嘿嘿一笑,作势从怀中掏东西,接着却将怀中掏出来的东西用力一甩,正在对面游船上看戏的李月白看着一块金牌被扔到自己脚下,险些骂娘。

        神秘白衣人神情一瞬间犹豫。

        最终还是放弃了滑不溜秋又逃远的李摘星,将软剑收回袖中,一挥衣袖,潇洒跳上李月白所在的这座画舫上。

        李月白很狗腿子的一笑,替这位大侠捡起地上的金牌,看到牌面上雕工精巧的篆书文字,李月白顿时瞳孔一缩。

        李摘星不认识这东西不奇怪,李月白却实在不缺见识,一眼认出了金牌上雕刻的前朝文字,这东西却不是前朝遗留之物,而是来自近百年前最鼎盛时的魔教,那时候魔教教主楚雄山命人打造了十二枚金牌,分发给十二个最受器重的手下,号称十二天王,最厉害的南天王赵问李曾带着数万大军一度打到上京城下。

        不过六十年后,楚雄山身死,魔教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关紧要的小猫两三只,倒是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江湖门派打过魔教的旗号,等着被蜂拥而至的正派人士砍瓜切菜之后,再也没人敢如此号称了。要是再有残党余孽敢搅风搅雨,江湖上有无数人当仁不让要去打个你死我活,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证明自己是名门正派。

        出身西湖剑宫实在不能更名门正派的李月白心虚与神秘人对视,牙酸心道眼前这位好汉莫非真是如今江湖上贼稀有的魔教妖人?

        神秘人伸手将金牌收入袖中,英气双眉之下的丹凤眸子带着笑意,似是无意问道,“认出来了?”

        李月白面色凝重后退。

        神秘人却并没有向李月白动手,身子一转,轻飘飘落在柳红絮身前,呵呵一笑。

        柳红絮面露惊恐。

        李月白脸色阴沉。

        神秘人则呵呵一声笑,指着李月白的鼻子,说了两句话。

        “我缺一个手下。”

        “要么你,要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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