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离别的莫扎特·开幕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Jane
Taylor为《小星星变奏曲》第一段所配歌词
　　Ⅰ
　　音响循环播放着优美的旋律，沙发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女孩穿着薄薄的睡衣侧躺在床上，两只手的手指在床上跟随着音乐跳动着。
　　女孩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轻柔地垂下，脸上是沉醉的神情。
　　音响中播放的音乐到达了高潮，灵动的爬音与跳动的十六分音符一同构成了一幅欢脱快乐的情景。
　　音乐的情绪继续向前推进，由欢快的爬音突然变换成了缓慢的柔板，仿佛一切躁动的灵魂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像是夜晚安静的星空，静谧而梦幻。
　　女孩依旧紧闭着眼睛，可是随着柔板的旋律，她长长的睫毛下却缓缓落下了几颗晶莹的水滴。
　　接着，女孩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伸手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如黑曜石一般纯净美丽的瞳孔里暗含着淡淡的忧伤。她摸到床边，拨动了床边的铃铛。
　　不一会儿，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进来。”女孩轻声说道，于是门被缓缓推开，从门后走出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佣，“扶我到轮椅上。”
　　“是。”女佣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女孩面前，将女孩从床上搀扶了起来，扶着女孩将她安放在了一旁的轮椅上。
　　“谢谢你，安。”女孩转头微笑着对女佣说。
　　女佣安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这么客气，小姐，这是我的职责。”
　　女孩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窗外，喃喃道：“窗外的木槿，要谢了啊！”
　　“是啊，已经十二月了，木槿花要进入休眠期了。”安叹了口气说。
　　“安，你说如果我把木槿搬到房间里来，找一个大大的花盆把它栽起来，会不会延缓它的凋谢？”
　　“小姐，花开花落是自然的规律，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事情。而且在屋子里，木槿吸收不到新鲜的阳光和空气，即便开花了也不如在野外生长得繁盛。”
　　“是这样吗……”女孩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待在封闭的房间里，便无法生长得繁盛么？”
　　“是啊。”安点头说。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女孩说着转头冲安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听我说这些自然自语般的傻话。”
　　“没有，小姐是个很善良的人，现在的人大多连人的性命都不怜惜，像小姐这样怜惜花的性命的人已经不多了。”安说道。
　　女孩微微一笑，眼角瞥到了在房间一角摆放着的钢琴，开口说道：“安，我想弹一会儿琴。”
　　“是。”安点了点头，推着女孩的轮椅缓缓走向钢琴旁边。
　　安为女孩打开了钢琴的琴盖，女孩的手指轻轻抚上琴键，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掀开的琴盖上空荡荡的谱架，说道：“安，帮我挑一首曲子吧。”
　　安的神色稍稍一变，抬头看了女孩一眼，欲言又止。
　　女孩疑惑地看着她：“安，怎么了？”
　　“对不起，小姐。”安突然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低声说道。
　　女孩的心中一紧，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安？”
　　“老爷……老爷他昨天，命令我把曲谱都收走给他烧掉了……”安用几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老爷说，小姐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所以他希望小姐能够把心思收一收，多学一些淑女的礼仪，把……把这些……无……无用的事情先放一放……”
　　果然不出所料，女孩缓缓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眼前的黑白琴键，此刻它们是显得那么压抑，她又转过头来，看着安说：“没关系的，安。我还是能记得一些曲谱的。”
　　说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便灵活地跳动了起来——是莫扎特的《A大调第11奏鸣曲》。
　　这首曲子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其中的第三乐章正是十分有名的《土耳其进行曲》，而女孩现在弹奏的是第一乐章。虽然第三乐章更为有名，但是这首曲子中女孩最喜欢的部分还是第一乐章。
　　安静静地看着女孩的手指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跳动，却不知为何，眼角渐渐地湿润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女孩弹奏完了第一乐章的呈示部和展开部、将要弹奏重现部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
　　“安，还好么？”女孩轻声问道。
　　安连忙匆匆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挤出了一个笑容：“很、很好啊。”
　　女孩缓缓回过头来，微笑着伸手帮安拭去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安见状，窘迫地低下了头。
　　女孩却并没有戳穿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来，对安说道：“算了，今天就弹这一会儿吧，安，带我出门转一转吧。”
　　安点了点头，说道：“好。”
　　安推着女孩来到了女孩房间外的院子里。
　　女孩看着院子里的花草，默然良久，然后抬头似乎是在对安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满园的木槿，马上就要凋谢了吗？”
　　安静静地看着女孩，没有回答，她也不必回答。
　　安想要想个办法来安慰一下女孩，可是想来想去，却还是束手无策。
　　女孩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花，一言不发，安随侍在一旁，想要开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作罢。
　　她觉得眼前的小姐的心事越来越深，自己与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已经猜不透这位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却有着一颗十分脆弱的内心的小姐了呢？
　　就在安这样静静地出神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安，我们回去吧。父亲也快要来找我了。”
　　“嗯。”安应了一声，推着女孩，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Ⅱ
　　“小欣，你在吗？”
　　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是父亲来了么？”女孩看着安，轻声问道。
　　安无声地点了点头。
　　“去开门吧。”女孩似乎是叹息一般呼出了一口气，眼中藏着深深的忧郁。
　　房门被打开，一名中年男子缓缓步入。
　　“小欣，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中年男子对女孩说道。
　　女孩良久不语，半晌，才缓缓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
　　“车已经备好了，你穿好衣服之后，就出来吧。”中年男子说完，转身离开了女孩的房间。
　　女孩没有回答，眼睛空洞地望向前方。
　　良久，安轻声对女孩说道：“小姐，时间快要到了。”
　　女孩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却也没有转头看向安，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
　　“嗯，安，帮我换下衣服吧，麻烦你了。”
　　豪华的车队等候在门外，像是迎接公主的骑士。过了一会儿，女孩轻飘飘地从大门出来，在她的身后，装扮得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也像公主般华丽的女佣推着她的轮椅。
　　中年男子站在车队的前面，神情一丝不苟，看不出喜怒。
　　“小欣，你比规定的时间晚了一分半钟。”
　　中年男子看着女孩说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
　　“对不起，爸爸。”女孩低下头来说。
　　“安，你为什么没有催催小欣？”中年男子抬头问女孩身后的女佣。
　　安也低下了头来，“对不起，老爷……”
　　“你这个月的薪水要扣掉一半。”中年男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是……”安埋下头来说。
　　“爸爸，不要……”女孩抬起头来，恳求道。
　　“你无权干涉这件事，”中年男子看着女孩，语气变得十分严厉，“在你管别人的事情之前，先管好你自己！”
　　说完，中年男子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最前方的那辆车走去。
　　女孩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然后她回过头来歉然地看来安一眼，说道：“对不起，安。我没能帮你说上话，我真没用，连自己的女佣都帮不了……”
　　“小姐，别这么说。”安微笑着对女孩说道，“您做的已经很好了。您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可、可是我……”
　　女孩刚刚说到一半，便被不远处中年男子的打断——
　　“你们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安，你难道想让你这个月的薪水全都打水漂吗？”
　　女孩和安连忙赶到了中年男子身后的车上。
　　车缓缓开动，女孩透过汽车的后窗眺望着自己越来越小的家，眼眶渐渐地湿润了。
　　这次离开，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回来了。
　　下次再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木槿应该已经谢了吧？
　　没有自己的打理，估计过不了多久，那些木槿便会都枯萎掉了。
　　想到这里，女孩眼中的泪水便奔涌得更厉害了。
　　女孩的心中不由得想道——
　　现在这个时候，他在哪里呢？巡演怎么样了？他和他的新婚妻子，过得还……幸福……吗……
　　Ⅲ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女孩才刚刚四岁。
　　一场惨烈的车祸不幸地降临到了女孩的身上，女孩在那一次车祸中失去了双腿，今后只能在轮椅上生活了。
　　这样可怕的意外发生在这样一个只有四岁的女孩身上，换做一般人，恐怕已经对于人生失去了希望，从此消沉下去，蹉跎一生。但是女孩却并未如此。
　　在她小小的心中，一直有着一个愿望——成为一名钢琴师。
　　这样的愿望催使着她在经历了那么可怕的漠南之后还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愿望。
　　女孩的母亲便是一名优秀的钢琴师，当她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便经常听母亲为她弹奏优美的曲子。所以她从小就很喜欢钢琴，也想要成为像母亲一样的钢琴师。后来，母亲在前往欧洲演出的途中，因为飞机失事而不幸身亡。当时女孩才只有三岁，听到母亲的死讯之后，女孩伤心欲绝，上帝在她小小的心脏上压下了她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的重量。
　　虽然女孩的心中有着成为像母亲一样的钢琴师的想法，但是她的父亲却似乎并不是很支持她。并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体，另一个原因也是源于女孩母亲的事故。女孩的母亲是在去欧洲演出的途中出的意外，在女孩的父亲眼中，都是钢琴和音乐害死了自己的爱妻。所以女孩的母亲死后，父亲便十分讨厌音乐和钢琴。
　　父亲气急败坏地砸掉了家中所有的钢琴，那一天，女孩哭得很惨。可是面对着强势的父亲，女孩毫无办法。
　　就在女孩临近绝望的时候，有一双手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有一天，女孩家的隔壁搬来了一家新的邻居。这家人虽然不如女孩家这般富有，不过也算是小有资本。这家人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挨家挨户地上门去做自我介绍，轮到女孩家的时候，女孩和父亲一起出门迎客。邻居家有一个小男孩，年纪和女孩相仿，于是大人们便让这二人去一旁玩耍。女孩也男孩就这样结识了。
　　从那天开始，男孩隔三差五便到女孩家来找女孩玩。女孩的父亲倒是也出奇地没有干涉，也许他对男孩的印象也不错吧。一来二去，女孩和男孩便成了最好的朋友——对于女孩来说，男孩是她唯一的朋友。
　　随着女孩和男孩越来越熟悉，男孩在某一天听女孩提起了她的愿望，女孩说，她想成为一名钢琴师，可是她却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而且父亲也并不是很支持。男孩听了，狡黠的眼睛眨了眨，对女孩说道：“我有个办法。”
　　女孩闻言一喜，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男孩微微一笑，说：“你教我弹琴，然后我努力在将来成为一名钢琴师，这样一来，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完成了你的愿望。”
　　女孩听了，欣喜不已，于是她当天便教了男孩一些基础的乐理和识谱的方法，而且布置了作业，让男孩回家去练习。
　　男孩临走的时候，女孩问他：“你家里有没有钢琴？”
　　男孩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回答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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