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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画室


0260画室

        画室是一座老木头房子,估计和樟林一中前身樟林私塾的年纪差不多。经历了战火旱涝,老房子改改补补,扩了些地方,补了些砖瓦,但总体上还是一股破败味道。

        据说这老房子本来打算荒废的,但新修的实验楼实在容不下美术生——铅灰颜料全部蹭在地板上洗地机都难得洗干净,给保洁工人增加了工作压力,搞得保洁投诉,校领导觉得实验楼的确蹭得花里胡哨的不好看,于是美术生们就瞬间成了实验楼弃儿。

        按校领导的意思,反正这个老屋子荒着也是荒着,还不如给那些没地儿去的美术生用。

        老屋子和美术生们,谁也别嫌谁脏。

        于是美术生就在此处占山为王。

        苏嘉懿和文君格抱了一堆零食水果饮料,往画室走。

        苏嘉懿倒是很喜欢他们的画室,木楼梯木栏杆,人走过去吱吱呀呀的:“我觉得老房子还挺有味道的。”

        “是吧,”文君格赞同,“不过现在更多的是铅灰的味道。”

        画室果然没有人,文君格领着苏嘉懿进了高二部的房间,打开灯,指了个画架:“我位置在那儿。”然后去隔壁储物间拿暖手炉。

        苏嘉懿抱着零食就过去了。他在四角凳上坐下,左右看了看,把旁边凳子上的画画工具拿开一点,把零食摊在上面,然后把椅子拽了拽。

        文君格刚好拿了暖手炉过来,插上电,橘红色的光看着就暖洋洋的。他问:“头一次来画室吧。”

        苏嘉懿左右环顾,点点头:“嗯。”他转着脑袋看了一圈,眼睛最后停在了文君格的画上:“这是……”

        “大卫。”一改在教室的扭捏,文君格这会倒是很痛快:“还没画完,刚拉开关系做了些细节。画的就是那个石膏。”文君格一指。

        反正迟早苏嘉懿都得看自己的画,都到画室来了还端着,不合适。

        文君格有时候谦虚,但其实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定认知。

        苏嘉懿抬头看那个灰不溜秋的石膏体,他刚刚眼睛扫得太快没有仔细思考画室布局和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的关联,现在一看,画室摆了3个石膏头像,画架绕着石膏围成半圆。“你们这是写生呢。”

        文君格看了他一眼,起身过去把石膏像的投影灯打开:“你还知道写生呢?”

        “那是。”感受到文君格意外的语气,苏嘉懿没忍住往后一摊,挑了挑嘴角。

        其实是跟你做朋友之后刻意去了解这些的。

        文君格原来会因为我了解到他想不到的事情意外。

        苏嘉懿仗着自己功课做得足,双膝放松地打开搭在地上,摆出一副“放马过来”的架势:“就没我不知道的。”

        “哦?”文君格感觉受到了挑衅。他当即拿了支铅笔反握在手心里,像测视力的医生一样在石膏上戳戳点点:“那这是什么?”

        “暗面。”

        “这个呢?”

        “明暗交界线。”

        “这个?”

        “影子……不是,你们专业术语叫,投影。”

        文君格感觉到苏嘉懿是下过功夫来的,谁没事会去了解这些啊?苏嘉懿感受到文君格从意外变成了吃惊,心里得意到不行。苏嘉懿抱着臂嘚瑟:“其实我还知道高光反光三原色三补色只是你没问而已。”

        苏嘉懿很少把自己知道些什么显摆出来,因为他一直觉得这种行为就是明显“想要被夸奖被注意”的幼稚举措。

        但就是很想在文君格面前显摆!没有理由!

        文君格看出来了,也顺着苏嘉懿的毛撸:“哇哦~苏嘉懿小朋友真厉害,奖励你一个肉松饼~”

        苏嘉懿看着他这个模样,又好笑又生气,咬牙切齿地把肉松饼接过来:“我谢谢你啊。”

        苏嘉懿看了看左右两边的,然后凑近仔细看面前这张半成品,研究了好一会儿。他拆开肉松饼一边吃一边看他画画:“哎,你真的画得挺好的。”

        文君格顺手抄起旁边一颗糖拆开了。

        别人要是这么盯着自己的半成品看文君格估计早就把人轰走了。

        过了一会,苏嘉懿开口了:

        “你画得好像啊,而且线条细腻,颜色也很均匀,显得这个石膏好立体。我看你的画笔其他的完成度要高,真的还没画完吗?”

        文君格被夸得浑身窜电。

        “没呢。细节还没画完。”文君格通体舒畅,刚好投影灯还没关,就想小小地秀一把:“你起来,我画给你看。”

        正中苏嘉懿的下怀。

        从高一到现在久闻文君格画画厉害,却从未见过他画画是什么样子。

        文君格拍了拍手,抄起黑咕隆咚的笔,一秒进入状态。

        苏嘉懿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其实苏嘉懿平时没少见文君格提笔写字的样子。文君格低头写他传过去的小纸条的样子,文君格和他玩井字格的样子,文君格趴在桌子上不耐烦地写数学卷的样子。

        苏嘉懿想不看见都难,毕竟他就坐在文君格后面。

        文君格也是个对于自己用的东西十分讲究的人,他的很多东西都是黑白灰色,显得经典而有韵味。

        苏嘉懿问过文君格为什么喜欢这么简洁的颜色。

        “黑白灰让人安心,而且永远不会过时。”

        文君格是这么回答的。苏嘉懿深表理解,实际上他更喜欢明度稍微高一点的高调色。

        但是喜欢灰色不妨碍文君格的世界流光溢彩。

        苏嘉懿明白这一点,就是在他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开始。他拿起画笔的那一刻,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不疾不徐、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这种感觉令苏嘉懿很熟悉,是那种在自己领域里无须刻意展现即已闪耀光芒的自信,是来自于沉浸与专注的自信,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苏嘉懿小时候总是很喜欢绕在伏案看书的外公外婆和苏点梅旁边,打心眼里向往他们大度沉敛的书香气质。

        这种气质,现在在文君格身上看见了。

        苏嘉懿看着他手腕翻飞,轻巧如蝶,修长的小指指尖轻点在画纸白色部分着力,一划划下手力度又轻又稳,推着一排铅线往左覆盖过去。有的地方需要格外用力,文君格换了支笔,食指中指夹住削得又长又锐的笔尖,笔尾架在虎口,用力时笔身轻颤,腕部肌腱若隐若现。

        是一双令人赏心悦目的手。骨感却不瘦削,有力又不肌虬。画室里护眼的白色灯光罩下,腕侧泛青的细小血管也清晰可辨。

        与他的无数次击掌,拍肩,并肩学习,苏嘉懿从未像今天这样观察过他这双手。

        一双写字飘逸、画画好看、照顾人时却又格外温柔的手。

        苏嘉懿从他的手上收回视线,问道,“这是在画什么?”

        文君格没有马上回答他。

        苏嘉懿心虚地转过头看了文君格一眼,又转了回来继续看画。

        文君格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投入。他认真的状态让人不忍叨扰。

        只这一眼,苏嘉懿心跳便漏了一拍。

        “画的的眼睑厚度。”文君格开口,拿纸笔点点眼皮下反光的那部分:“和它的投影。”

        苏嘉懿从没注意过眼皮还能有厚度。随着纸笔抹过,那一层铅色颗粒变得更加细腻,揉进了这窄窄的暗面之中。

        苏嘉懿只是看了些理论,其实看不太懂文君格一笔一划有什么深意,只觉得赏心悦目。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文君格觉得自己把人带到画室来然后把人晾着不太合适,于是放下了画笔,小声喃喃:“人身上我最喜欢的部位就是眼睛。”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苏嘉懿从来没想过类似问题,但为了表示对话有来有往,下意识回应了一句:“我最喜欢手。”

        喜欢刚刚看见的那双手。

        “你不吃点零食?”文君格瞟了眼见苏嘉懿,见他半天没有嘴馋的意思。

        “不吃了,最近在健身增肌,饮食需要管控。”苏嘉懿眼神从画纸上剥下来。

        “健身?”文君格放下笔,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铅灰,拿起一包梅干:“跑步吗?”

        “也跑,”苏嘉懿没看文君格,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体育课跑,还有晚饭之前,但更多时候是在宿舍做一些无氧运动。”

        “哦。”文君格除了做操和偶尔跳跳舞,也不怎么运动,更是讨厌所有田径项目,一时间想不到接什么话。

        霎时间画室安静下来。

        暖炉兢兢业业地发着温暖的光。

        两人倒也没有不自在,苏嘉懿饶有兴致地拿起文君格的画具左看右看,也不问东问西,文君格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在苏嘉懿手上抚来摸去。

        苏嘉懿的手和他人一样清瘦,每根指头格外修长。

        文君格喝了口茉莉蜜。

        “效果怎么样?那你现在是不是有腹肌?”

        “有吧。你摸摸?”苏嘉懿抬眼看了看文君格,也不谦虚,放下接笔器往后一靠,撩起薄羽绒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衣,双手拍了拍上腹。

        -

        在双口相声讨论“到底该给你点什么颜色看看”的时候,陈光终于坐不住溜了出来。还没走出体育馆,就看见不下3对小情侣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行。

        心里挂念最近在画的那张写生胜过总是做不出来的英语卷子,陈光走向教学楼的脚步一拐,往画室走过去。他没有画室钥匙,打算去碰碰运气,要是画室有人,就继续去画抠了2个晚自习没抠明白的马赛头发。

        文哥上次说的卡明暗交界线,暗部拿卫生纸摩擦统一,怎么就是画不出来啊,画面还是很脏。

        难道是明暗交界线卡得还不够重?等会拿14b再试一下吧。

        拐过樟林小道,看见画室亮着灯。陈光大喜过望,快步上了画室二楼。

        他从未如此脚步轻盈过。画室没有关门,他往门口一站,看见苏嘉懿和文君格两个人正背对着门口说话,他正准备打招呼——

        “哇!有诶!好硬!”

        陈光一句问候被咽回去,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嗯,最近又明显很多,练习量加大了。”

        “啧啧啧还蛮有效果的嘛……形状摸上去也很有样子诶!”

        一句“哇你们也在啊”活生生憋成了“哇我好像不该在啊”又活生生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画室里的光,是黄色的光。

        陈光的光,也是黄色的光。

        合着您二位是想给我点黄色看看?

        陈光满脑子剑走偏锋,觉得自己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一阵风吹来,发型和三观一起七零八乱。

        “陈光!你傻站着干嘛呢!”最后还是文君格一嗓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啊!”陈光不是个发散思维很强的人,难得发散一回,朝四面八方狂奔而去的思维被一嗓子吓了回来。

        “啊没事,我就来看着你们开……不是,你们继续开!我我我我……”

        “开个屁!你要画画就赶紧进来!”文君格有种被撞破什么不可描述的场面的羞恼。

        苏嘉懿见有人来了,把外套下摆放下来,朝陈光点头示意。文君格手上微凉的温度残留在腹部。他倒是坦荡,但看了眼文君格微红的耳朵,又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这寒冬腊月还真是容易嗓子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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