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
0150回家
苏嘉懿一拧钥匙：“到了。进来脱鞋吧。”
迎面扑来空气凝固的味道，有点闷。
“抱歉这里灰有点多……”苏嘉懿哑着嗓子咳嗽两声，抬手挥挥面前停滞的空气：“我去把窗户打开。”
苏嘉懿给文君格拿了双拖鞋就去依次开窗。窗帘被拉开，借着窗外透来的光，文君格才能看清这小屋的轮廓。
屋子大概90多平，家具和陈设都看得出来有些老旧，像是世纪初那种家居风格。因为下雨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潮气。屋子里的大件物什一应俱全，小物什摆件整整齐齐全部放在电视两边的柜子上，茶几和沙发上清清爽爽。
但文君格觉得这不像被家里的主人打扫得整整齐齐的样子，倒像是……屋子已经很久没来过人，并未有人翻动这些摆件物什。两人的到来打破了屋子里长久的冷寂，这些东西在苏嘉懿走来走去的声响下，才慢慢有了些活泛的气息。
门口摆放的鞋子也很少，鞋柜里就一双苏嘉懿刚刚换下的带着泥点的运动鞋。
匆匆打量了一下，文君格一边换鞋一边问：“你家人平时很少回来吗？”苏嘉懿已经把客厅厨房的窗户都打开了条缝，听见这话动作一顿：“算是吧。”外公外婆去世，妈妈搬去湲江工作，自己也是半月才回来一次，这话倒真不假。他把客厅的灯打开，问：“看得清吗？”
灯滋滋闪了下才最终亮起来，是暖暖的橘黄色灯光。灯光的暖意把房间里的冷寂驱散些许，氛围变得柔和起来，圈住一方家的温软。
文君格把鞋子换好和苏嘉懿的鞋摆在一起，说道：“看得清。”
苏嘉懿在操场上不倒翁似的一晃吓得唐佳不管手机禁令直接给翟妙笛打了电话，翟妙笛一边听唐佳讲来龙去脉一边到操场上看他们的情况，看见苏嘉懿的状态让他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家休息，也让文君格帮忙照看着点。
“你俩还真是难兄难弟，受伤生病都接二连三的。”翟妙笛半开玩笑道。
于是文君格带着鼻音嗡嗡的苏嘉懿在校门口吃了点清粥然后打了个车，苏嘉懿和司机确认了好几遍地址，才最终把他们拉来这么个上了点年纪的小区。
苏嘉懿明显是不太舒服，现在也顾不上待客之道，直接拎起自己的书包和文君格因为换鞋放在地上的他之前帮自己拿的布袋，就蹬蹬蹬进了最里面一间卧室。招呼道：“抱歉这里好久都没打扫了……你来我房里吧。”
这是进门之后苏嘉懿的第二次道歉。
文君格心想也不用这么客气，就顺着他的声音进了苏嘉懿的房间。
他刚刚打开灯拉开窗帘，文君格看见一个被收拾得很整洁的男生的房间。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靠门口，l型书桌挨着床放，一边桌临窗；还有一边是一个简易的布质衣柜，下面还放了好几口收纳箱。
最让文君格啧啧的，是l型书桌上连着的顶天书架，基本密密麻麻塞满了书，书桌拐角的地方，也就是电脑上方，放了些盒子和一些别的东西。东西很多但是不凌乱，蓝灰色调的风格和外面老旧的陈设显然不是同一年代的审美。
苏嘉懿把拎进来的东西放在靠窗的书桌上，就要张罗着烧水倒茶。
文君格一把拽住他：“不用。你先量量体温。”
苏嘉懿洗完澡找来体温计一量，371度。
“低烧。”文君格把体温计甩甩放进体温计收纳管里：“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买药。钥匙在哪？”床单刚刚文君格帮他换了套新的，苏嘉懿的床很小，此时他这180的个子缩在里面，整张床立马满满当当。
“你……”苏嘉懿从被子里伸手揪住文君格即将起身的衣角，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来我家就又是帮我换床单又是买药的，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家长不在我就暂时代理一下。”文君格勾勾嘴角，苏嘉懿生了病没点平时的酷哥样子，小动作比平时更显弱势，文君格觉得新奇，又有点心软。
苏嘉懿本来还很感动，一听这话闷在被子里直咯咯：“滚啊。”笑了一会又停了：“钥匙在门口玄关那。”
文君格学他的动作在苏嘉懿头上揉了一把，问道：“你家人什么时候回来？”
“哎。”苏嘉懿也不反抗，重新把刚刚洗完吹干的头发埋进被子里，整个人就剩两只怏怏的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文君格：“等下除了你没有人会回来。”
文君格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
我可能是傻了。文君格只想给自己一脑崩子，没有多问：“那我先出去了。你先休息。”他安慰似的掖掖苏嘉懿的被子，拿着钥匙出了门。
鞋柜上稀少的鞋子，家里积得厚厚的灰，空气不流动的房间，放了月假还要自己换被单。
谁家在樟林县内还让小孩住宿的？
一看就是只有苏嘉懿一个人住在樟林啊。
自己刚刚是怎么不经过大脑把关嘴巴就自己秃噜出这么句话的。
文君格再次懊悔地啧了一声，打听别人家里的私事一向不是礼貌的行为，除非对方主动说，否则文君格一般不会主动问。
等下除了你没有人会回来。
很正常的一句陈述事实，现在细细想来，语气里带了点失落和一点点难过。
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身边没有人，也习惯了这个没有人的家，但是知道等下会有个人推开家门回来，还是会期待，会依赖。
文君格细细品咂这这句话，又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直男的心思少揣测为好，免得给自己希望越大，到时候越难全身而退。
刚刚来的路上没看见附近有药店，文君格找了一阵才摸到药店位置。买了点感冒药和两瓶水，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东西要买了，就回了苏嘉懿家。
苏嘉懿睡得很熟，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泡过感冒冲剂但已经喝完的空杯子，还有一板清热的药丸。
文君格随手拿起药片一看，8天前过的期。
过期的药效果没那么好，但不会有害。看苏嘉懿睡得呼吸绵长，文君格不太忍心叫醒他再吃一次药。他把东西放下探了探苏嘉懿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文君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给苏嘉懿发个消息就离开，因为下午呆在这什么也不能干，唯一的大活人还在睡觉不能和他互动，也挺无聊的。
吱吱。
文君格手机一震，首先跳出来的是刚刚结完账的微信页面。他返回到信息页，最上面的是游翔发过来的消息：
[游翔：来直播吗]
要期中考试了，这个月假就两天，明天下午和后天整天还要去画室训练。文君格回复：
[不了，时间太紧]
[游翔：行，有时间再来我直播间啊]
[游翔：我一上播这些小姐姐全都问我小岛去哪里了]
[游翔：人性呢]
文君格乐了会，没打算回复。无意识地往下扒拉一下信息页，看见苏嘉懿给他发的消息：
[苏嘉懿：我房里的书你随便看，等我醒来一起去吃饭]
[苏嘉懿：好不好]
看看时间应该是文君格离开不久之后发的。
这恳求的语气，文君格摩挲着手机侧缘，勾了勾嘴角。
[等下除了你没有人会回来。]
文君格又想到苏嘉懿说这句话时的情绪，他明明是希望自己醒来时身边是有人的。知道文君格也喜欢看书，所以这大概是为达到目的撒娇？还生怕自己不答应，有商有量的，以为自己会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么？文君格闷声笑了会，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苏嘉懿真是太可爱了。那就看会书吧，等到晚饭再把人叫醒。
-
苏嘉懿的书大多很旧，但也有新一些的。每一本都有被翻看的痕迹，苏嘉懿会拿铅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也会随手写下一些感想。这字倒是从小到大都这样，文君格连看好几本都是一样的洒脱不羁，有的书在不同年纪翻看过，写的随笔挨着，这种对比就更明显。
一个是小小苏笨拙但洒脱的字迹，一个是长大之后洒脱得很有自信的字迹。
可能苏嘉懿也知道自己字不好，所以每本书也不写名字，而是在最后一页拿印章盖上去。文君格偶然发现，仔细辨认一番那小篆阳刻的字体：【苏嘉懿藏】。
随笔也很有意思，文君格随手翻开一本《人间词话》，扉页就龙飞凤舞地写着：“词话即话词，此本既话词也话美。王国维先生的意境之说固然有趣，但因吾眼下对诗词了解粗浅，通读下来略感吃力。盲啃硬书故不可取，受友雨新启发，以叶嘉莹《人间词话七讲》做辅读，才得以掀开词话一角，窥见一二。”然后拿一张纸写了啃硬书的一些心得和经验，最后做了个总结：“下次不妨一试。”
应该是心中感触颇深，语气一本正经，有点老学究的味道。文君格想象着小苏嘉懿坐在桌签前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这些字的样子，忍俊不禁。
文君格平时读书很少划线圈点，但也会做一些笔记，大部分都是只言片语如“存疑”“赞成”之类，也很少读完之后在扉页洋洋洒洒写读书心得。平时从翟老师的评价和自己的接触中了解苏嘉懿，觉得这个人是有点读书人气质的，但同时也和普通的十几岁男生一样偶尔会耍贫。从他阅读过的书来读这个人，倒是发现了他格外安静也格外个性的一面。
太有趣了。
文君格把《人间词话》放回去，又随手取下几本翻看。有几本书都是别人送的，扉页上写了比如“给我的宝贝苏嘉懿——苏点梅”，这估计是苏嘉懿父母；“赠与吾孙嘉懿”这应该是苏嘉懿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送给苏老师。14岁生日快乐！——綦雨新”之类的话。
苏老师？綦雨新？是苏嘉懿的学生？弟弟？还是朋友？文君格又拿了几本，上面的话如出一辙，除了苏嘉懿岁数的变化。这个綦雨新总觉得有点眼熟，是在哪看过这个名字呢？
文君格琢磨了一下，想起来刚刚《人间词话》扉页的读书总结里有一句“受友雨新启发”。
看来应该是朋友。还是很好的那种。
这个綦雨新，苏嘉懿从来没跟他提起过，至少没提起过名字。
而这个人在文君格到来之前，已经是他十分珍贵的朋友。
珍贵到印着【苏嘉懿藏】的书的扉页，写着他的名字。珍贵到这一个书格，专门用来放他送的书。
文君格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吃横醋，毕竟他和苏嘉懿的关系是无死角的“朋友关系”，朋友和朋友之间，是互相包容的，有时甚至因为能认识朋友的朋友而扩大自己的交友圈。
“嗯……”苏嘉懿突然哼了哼，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脸冲着文君格的方向，睫毛不安分地微微闪动。“文君格……”文君格立马放下书坐到床边：“怎么了？”
“唔……”苏嘉懿闭着眼，没有睁开的意思：“告诉你不要吃那么多……会变成猪……”
“……”文君格咬牙切齿地抬手捏了一下苏嘉懿的耳朵。
捏完文君格又没脾气了，跟一个生病发烧说胡话的人计较什么呢。
他单手撑在床边，用视线描摹着苏嘉懿的脸。
苏嘉懿其实长得很端正。他眉形很好看，眼睛是漂亮的瑞凤眼，浓眉淡眸，撩起眼皮看人时显得有点冷淡。眼睛闭上眼尾的睫毛显得很长，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但看上去很软。
文君格轻轻揉着他紧皱的眉心，心下酸软。
我不介意等你醒来之后再陪你久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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