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选

水明庭摆手让身边人都退下，亭子里只有姑嫂二人。“殿下不明白我国山河地势，若是平时从南方调粮是可以的。走水路，很快就能到达北方。可是凌烟河秋汛决口，水路截断。南方的粮食要想运去北方，只能在京城附近的吴州上岸改走陆路，这样时间耽搁不说，消耗也大。另外运粮必然人数众多，对京城安危也是个威胁。”

        水明庭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京城提督赵泰然是水家的人。”

        提督掌管京城兵马，为了防止逼宫，提督手里只有三千人马。可是如果有心人以运粮为由组织大量人员抵近京城，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假设，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未雨绸缪是必要的。

        “那怎么办？”

        水明庭笑，“殿下，这些事，前朝的大人们会有办法的。殿下需要把握的是人选，不能做事的人，并不是好的人选。”

        身为上位者，根本不需要考虑这种细节。席如织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席如织不住点头，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多谢明姐姐。”她雀跃着，鸟一样飞走了。

        那蹦蹦跳跳的样子让水明庭笑出来，怎么看都是个孩子啊。

        “娘娘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书冬也跟着高兴。

        “是啊，好久了。”水明庭摸着自己的脸，“书冬，你看本宫是不是比殿下老了好多？”

        “怎么会？娘娘风华绝代，哪里老？”难得主子高兴，书冬拣着好听的话说。

        “哄我呢。”水明庭笑着，伸手拿起石桌上的白菊，风韵正相宜吗？

        早朝上，群臣还在为赈灾人选争执，就算太后开口也没用，那边襄国公水澄海同样开口反驳，双方不相上下没个结果。再这样争执下去，灾情必然扩大，可是这些人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的人前去，就算席如织再不懂朝政也清楚，这里面必然有隐情。

        “咳！”席如织学着太后的样儿咳了一声。

        大臣们久居庙堂，再怎么争也不会乱了规矩，立刻压下声音，等着储君说话。

        太后也转过头来，这么久了，席如织还从来没在早朝上主动说过话。

        “各位爱卿，忻、越两州的灾情刻不容缓。我知道各位争论都是为了选出合适的赈灾人选。我虽为储君，也心系灾区百姓，昨天下朝后翻阅了官员名册，发现一人。此人外放多年，在地方上曾因修筑河堤有功得到先帝的褒奖，又熟悉地方钱粮事宜，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没说名字，眼睛一直看着群臣的反应。

        要说这群人没有一个傻的。虽然朝臣众多，却有很多人已经知道席如织说的是谁了。

        丞相沈青竹出来道：“殿下说的，可是户部主事周昕？”

        席如织笑了，一派天真。“沈丞相好厉害！我昨天查了好久才翻出来这么一个人，沈丞相一想就知道了。”

        沈青竹被个小姑娘这么表扬，老脸一红，“殿下过誉了。周大人在地方上功绩突出，在户部也是尽职尽责，听殿下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好人选，只是他的官职太低，恐难以服众。”

        这就是在搭梯子，只要席如织顺着他的话继续说，这件事就成了。

        席如织哪里不明白，但是这话她不能说。她是储君，现在只有听政的权利，连周昕的名字都不是她说出来的，她的身份让她不得不顾忌。

        “是啊，这是个问题。”席如织一脸苦恼的小模样，转头去看太后，“母后，您说该怎么办？儿臣找到一个人选，沈丞相也说是个好人选呢。”她像个孩子一样邀功，眉眼飞扬，连睫毛都在诉说着开心。

        太后看了眼下面的水澄海。她本意当然希望能派许鹤之去，那是她的亲侄子，派出去放心。且不说能有什么作为，至少不会被水党钻了空子。可是水党对此极力反对，理由也不难找，一个姓许的理由就够了。

        眼见着许鹤之不行，雷景录和尚玉泉都是水党的人，当然更不行。周昕虽然不是最好的人选，但也不是最坏的人选。而且一个六品官，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好对付。

        太后知道周昕是个孤臣，孤臣的好处是不站队，坏处也是不站队。万一有一天被处置，连个说话的人都不会有。

        想到这里，太后开口，“周昕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慈爱地看着席如织，“储君懂事，也能处理朝政了。”

        席如织笑得乖巧。

        “依哀家看，不如封周昕为钦差大臣，给予节制之权，方便行事。”

        六品官还是六品官，只是暂时给了代天子的权利。一旦周昕不为己用，赈灾回来权利收回，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生死还不是一件小事？

        水澄海也是基于这种考虑，并没有反对。如此，户部主事周昕被封为钦差大臣，即刻前往灾区赈灾。

        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让席如织兴奋了半天。她几乎是蹦跶着回了婉怡宫，青珊翠珊看着只有笑。主子这孩子模样，撒了欢似的。

        “殿下，鸽子楼的消息。”等席如织终于肯坐下了，青珊拿出一封信。

        席如织一看信封，“呀！书院回信了！”

        之前她让青珊包了一小块筠墨送回书院，终于等到了回信。信是她师父岳盈汐写的，大意是血蚕看了那块筠墨，里面加了香料没错，但是无毒。辰絮也看了，说里面加的香叫“返魂梅”，确实无毒，也不难配，只是能融入墨里，还能保持香味不变，是很高的制墨技术。

        血蚕是书院的大夫，也擅毒。辰絮是易国公主出身，对于和美有关的东西都很了解。这两个人说了筠墨无毒，那必然是真的。

        “难道我想错了？”她用手支着头，对着这封信发呆。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两支金钗过来。”翠珊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黄绫上是两支海棠金钗。

        席如织拿起金钗，不解其意。

        “东风吹绽海棠开，香麝满楼台。香和红艳一堆堆，又被美人和枝折，坠金钗。2”她小声嘀咕着。

        自己在御花园折了一朵秋菊给明姐姐，明姐姐这就送了一对海棠金钗给自己，这算礼尚往来吗？

        她握着金钗，又想去庆安宫了。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不就好了，何必猜？

        但是想想，直接问好像……就缺了那么一点味道，显得自己好蠢似的。

        不去。

        她转身，坐在床上倚着床柱，把玩着手中金钗，眼前都是水明庭的笑脸。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明姐姐都不生气，比师父都宽容。

        可是为什么呢？没有人是天生的好脾气。就好比她，她的脾气很好，在书院的时候很少发脾气，但是很少并不是不会，偶尔也会生气。可明姐姐不会。

        在她们之前的接触中，水明庭对她永远都是笑意吟吟。她以为是接触得少，就算装也装得下来。现在朝夕都在一个地方，自己最近又犯了大错，为什么明姐姐还是不生气？

        因为皇兄？

        想到这个可能，席如织垮下脸。

        “皇兄，你给明姐姐喂了什么药，让她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她嘟囔着，将海棠金钗放到一边，又抱起枕边的白瓷狐狸，搂着叹气，“狐狸呀，只有你陪着我。”

        庆安宫。

        水明庭继续绣着那幅绣屏，这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书秋在旁禀告道：“娘娘，贤妃娘娘今天去御花园，和淑妃娘娘碰到一起，两人为了一朵花争得脸红，不欢而散。”

        “她们就是太无聊了。吵吵嘴也好，免得时间长了，话都不会说了。”水明庭头也不抬，“贤妃没有对淑妃动粗吧？”

        “那倒没有。贤妃娘娘说，淑妃娘娘身娇体弱，她不屑用武功。”书秋听说淑妃当时就被气得涨红了脸，指着贤妃说了好长一堆话，最后落荒而逃的人是贤妃。

        “那就好。”

        绣线用完了，书冬在旁边帮着劈线，“说起来，娘娘，自从上次殿下和淑妃娘娘说完话，淑妃娘娘就再也不疯了。”

        水明庭抬头看了她一眼，书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地请罪。

        “淑妃是主子，这些话以后不许说。”水明庭接过她手中的绣线，“起来吧。”

        “书秋也是，在外面听话可以，尽量少说话。本宫如今身份尴尬，一旦殿下继位，宫里有了新的主子，本宫就该交出管理职责。多结一份善缘，到时候也能多个朋友。就算不能相帮，少使点绊子也是好的。”

        “是。”书秋书冬齐声应道。

        贤妃和淑妃在御花园里吵架的事情太后也听说了。

        “皇后怎么说？”

        胭脂姑姑给太后梳着发髻，“皇后说两位娘娘是无聊了，没事，所以没有惩罚。”

        太后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她还不老，却已经被叫了七年的太后，不老也被叫老了。

        “皇后是个厚道的人。也罢，几个可怜孩子，哀家也不舍得再为难，这次就由她们去吧。你去告诉皇后，储君没有继位之前，这后宫还归她管，让她上点心。后宫乱了，是她的责任。”

        胭脂姑姑边答应边打开妆奁，“皇后管理后宫这几年，宫里就没出过错，娘娘您就放心吧。”

        太后选了一只百合花簪。“先帝过世两个多月了，听说皇后还是十分思念先帝，别的不看，就看在她这份情上，哀家也愿意多庇护她一些。”

        可惜她姓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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