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打猎】

第四集【打猎】

        那天晚上，徐瓦匠本以为蔡冬瓜有事情要问他，或者是有求于他。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蔡冬瓜只是淡淡地问他姓甚名谁，跟谁学艺的，然后就不再言语。正因为这样，徐瓦匠心里才觉得没底。今天的斗法似乎自己占了上风，可是蔡冬瓜似乎并不想放弃，他们明天还要上山。徐瓦匠把家里的好酒好菜拿出来招待客人，当然这些东西比不上陈老爷家的山珍海味。手艺人讲究烟酒饭菜不分家，大家吃的都是百家饭，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徐瓦匠不是个吝啬的人，虽然这年头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容易。

        晚饭过后，大家在一起聊了许久。几个同伴正式介绍蔡冬瓜给徐瓦匠认识。原来很多人都知道蔡冬瓜是本邑最富盛名的风水先生，他的风水术究竟有多高超，却是无人知晓。因为蔡冬瓜从不给人相地，几十年来一直很低调地在陈老爷府上做西席。而徐瓦匠不知道的是，蔡冬瓜还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建匠”，也就是旧时受雇帮别人家造房子的“掌墙师父”，相当于建房顾问。这个建匠也属于九佬十八匠中的一个行当，虽然也是属于下九流，但是绝不能滥施邪法，随便破坏别人的建筑成果，否则必为同行所不齿。蔡冬瓜很谦虚，一直说自己学艺不精，但是几位同伴还是讲了几件蔡冬瓜的事迹给徐瓦匠听。

        那一年，蔡冬瓜受聘给一户人家当师傅，负责建造房子，为了培养后进，蔡冬瓜就将掌墙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徒弟去办，让他历练历练，自己只是偶尔来转转，跟在后面作技术性指导。

        有一天中午吃过饭，帮忙砌墙的伙计们正在休息，看见几个人扛着洋镐钢钎从工地上经过。有伙计便指着那些人的背影说：“这些也是建匠师傅呢！”旁边一个绰号“大喇叭”的伙计不以为然地说了句：“你看见人家扛着个家伙就说是建匠师傅，那我要背个铁锹，是不是也成了师傅了？”“大喇叭”不愧是大喇叭，说话口无遮拦，就怕别人听不见。而那些过路的人显然并不都是聋子，其中一位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伙计们一眼，转身走了。

        可是下午开工以后，怪事出现了！所有的墙板都架不上墙头，凡是运到垛子上的砖块纷纷往下掉，蔡冬瓜的徒弟跟着师父好些年了，知道遇上了高人，于是也在下面念念有词地作法。这一下不得了了，那墙头居然烧起了五雷火！凡是挨着墙面的人都被烫伤，所有工人都近身不得！徒弟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解开对方的禁制，到最后居然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见所未见的奇怪场面——一段长约丈许、高约三尺的砖墙居然横架在了垛子上，像个水平的十字架一般！

        徒弟看看顶不住，连忙派人向师父求救。当蔡冬瓜赶到时，现场一片狼藉，残砖断石到处都是。墙头看不见的五雷火依然在熊熊燃烧，墙体渐渐开裂，无人敢靠近。蔡冬瓜四下看了看，问了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叹道：“好手段，好厉害，可惜这样的法术，却配上了这样的心术。身为建匠，当造福于民，你可以收手了罢！”说罢手指挽了一个诀，那段横过去的墙体倏地顺了回来，卧在墙头再也不动。可是众人还是无法靠近墙壁。蔡冬瓜大喝道：“还要执迷不悟么？即使有人言语得罪了你，也不该如此行凶，造房置业乃是人生大事，你这样做，叫主人家如何安身？”

        蔡冬瓜的呵斥似乎并不见效，墙体依然炙热如火。于是他不再言语。叫人取来了墨斗，用竹签蘸着墨汁在墙上画了一个小人形状，那墙上的五雷火似乎并不能伤他。画好之后，蔡冬瓜再次喝到：“你还不收手么？真要我动手不成？”突然墙上几块砖掉下来，差点砸在蔡冬瓜头上。蔡冬瓜一咬牙，将竹签刺进了墙上所画小人的肚脐眼里。突然之间，一切恢复了平常，五雷火彻底消失了。蔡冬瓜指挥众人收拾现场，重新开工，大家又忙了起来。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人远远奔了过来，见到蔡冬瓜就跪了下去：“不知道蔡先生在这里，冒犯了先生，实在该死，还请先生饶过我师父性命！”

        蔡冬瓜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我救不得他！”那人不住地哭求。蔡冬瓜才脸色稍霁，叫道：“把他抬过来吧！”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面如死灰的人过来，蔡冬瓜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肚脐，双手在周围轻轻按压，良久，两只手突然用劲，猛的向下挤压，只见一股黑如墨汁的液体从肚脐中激射而出，奇臭无比，那人呻吟了一声，活了过来。就这样，那人彻底失去了法力，再也没法吃这碗饭了。

        徐瓦匠听得很是神往。

        早饭吃过，蔡冬瓜几人收拾家伙，又准备上山。其中一个同伴迟疑了一下，问徐瓦匠：“徐师傅，您看我们今天上山怎么样，能打到猎物吗？”徐瓦匠看了看若无其事的蔡冬瓜，心头那点好胜之心再次占了上风，顿了顿回答道：“我估计没什么收获。”蔡冬瓜仿佛没听见，回头对徐瓦匠说：“徐师傅，多谢你昨晚款待我们，今天你别去窑子上了，在家多蒸点饭，烧一锅开水，等我们回来烫野味，我请你吃麂子肉。”

        蔡冬瓜又上山了。今天的状况和昨天似乎差不多，开头几枪，愣是没找到猎物。蔡冬瓜嘴里嘀嘀咕咕念了几句口诀，伸手拔了一把茅草，三两下绾成一个小草人，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朝着那草人轰了一炮。从那一刻起，几个人都是百发百中，而且猎物再也不跑了，也不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没到中午，蔡冬瓜和几个同伴就担着几只猎物下山了。回到徐瓦匠家，看见瓦匠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甑子里蒸好了新鲜的米饭，大锅里开水正在翻滚。大家一起动手，将一只麂子剥了皮，切成小块，就在徐瓦匠的小屋子里烫起了火锅。

        吃完饭，蔡冬瓜坚持要给徐瓦匠留下一只猎物，徐瓦匠不肯要，最后在几个人的坚持下，还是收下了。蔡冬瓜的同伴笑着对徐瓦匠说：“徐师傅，你不是说我们今天打不到猎物么？您看我们怎么这么走运。”徐瓦匠红着一张糙脸，答道：“蔡先生是高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要不是他踩我两下，提醒了我，加上我动作还算麻利，差点连小命都玩完了。”看见对方一脸错愕不解的表情，徐瓦匠悄悄指了指自家切菜的墩头。那人走过去一看，一排散弹密密麻麻地嵌在墩头上。

        一行人告别徐瓦匠，刚刚走出里许地。只见对面一人匆匆赶来，对着蔡冬瓜大声叫道：“先生可回来了，真叫我们好找！老爷请您回去，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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