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这日静玄正于自己屋内打坐，忽听得一人敲响她的大门，唤道：“静玄师姐。”

        静玄听出此人是看守大门的外传弟子，问道：“何事？”

        那弟子道：“武当派张真人来访，要见师父，我道这时候师父正在讲经，不好打扰，便让先让他去大堂里坐着吃茶了。”

        静玄吃了一惊，手中拨动的念珠顿时止住，心道张真人怎么会突然来峨眉？难道是为了那件事？她想起师父原封不动退回的那些信件，便问道：“他可是带了一个孩子前来？”

        弟子眨了眨眼睛，惊奇道：“咦，师姐怎么知道？”却是证实了静玄的猜测。她暗想那已故的张五侠果然是张真人最喜爱的徒弟，竟为了他的遗孤亲自上山来向师父求助。她又想起两年前张五侠自尽时自己也在场，此时见面好生尴尬。本想不去，但一想张真人在武林何等地位，峨眉与武当又素来交好，既然师父在讲课不能待客，那她这个席下大弟子于情于理都应当担下这个任务。

        一路胡思乱想，静玄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堂，果然一眼看到桌边坐着的张三丰，以及旁边的孩子——那孩子一身敝旧衣衫，脸色稍显憔悴但依然容颜秀丽，长大后必然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

        静玄却咦了一声，寻思那张五侠所生的明明是位小公子，怎么现在张真人带来了个女孩儿呢？难道我猜错了，张真人今日来峨眉另有原因？

        她当下来不及细思，进了大堂便对张三丰行了礼，道声真人前来有失远迎款待不周云云，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她师父灭绝师太这才姗姗来迟。

        灭绝师太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与张三丰道了声好便问起他这番上峨眉的目的。

        张三丰哈哈一笑，推过那个女孩，道：“贫道给师太你送徒弟来啦！”当下把前几日在汉水上发生之事叙述了一遍，最后道：“贫道本想把周芷若姑娘带到武当山上好生照顾，但本派清一色都是男子，怕是照看不好小姑娘。想她小小年纪，只因父亲周子旺起义失败，家人全部都死啦……”

        却被灭绝师太打断，厉声喝问：“她父亲可是那魔教周子旺？”

        静玄听她一说出“魔教”两字便道不好：原来灭绝此人对魔教极为痛恨，曾立誓要杀掉全部所见魔教之徒，绝不放过一个；又兼性子偏激，认为只要与魔教扯上一点关系，那人便是该千刀万剐的大坏蛋。她跟随灭绝时间最长，知道以师父眼中糅不得半点砂的性格，知晓这周芷若竟是魔教遗孤必然会翻脸。

        果然在张三丰点头承认后，灭绝眼中划过一道厉色，身形一动便要把那周芷若劈于掌下，看得静玄心脏几乎停跳了半拍，一声“师父手下留情”险些脱口而出。

        好在张三丰反应够快，危急中救下周芷若：“师太这是为何？”

        灭绝双眉倒竖，说不出的可怖：“魔教余孽，留她作甚！”

        张三丰惊道：“可她不过是个孩子！”

        却听灭绝厉声回答：“她流有那邪魔外道之血，那就该杀！”

        张三丰脸色微动，苦笑道：“师太此等举动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这周姑娘的品行脾气我看却是极好的，望师太莫要这般武断。”

        灭绝沉默了半晌道：“也罢，张真人的眼光大抵是不会错的，贫尼便饶过这丫头一命。但是，收她为徒之事，峨眉也是断断不会接受的，还请张真人把她带下山去。”

        她向来言出必行，张三丰明白这番话一说，她是绝不会改变主意的了，叹了口气，道：“倒是贫道疏忽了。”正准备转身离去，忽又想起了什么，道：“周姑娘父亲生前树敌无数，若被那些人知晓他的女儿尚且活着，怕是对周姑娘很是不利，所以还请师太对今日之事保密。”

        灭绝昂然道：“张真人不必担心，峨眉虽与魔教中人势不两立，但也决计不会使那借刀杀人的下三滥行径。”

        张三丰点点头道：“多谢师太。”便带着周芷若离开了。

        周芷若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倒也不哭不闹，只是一张清丽小脸苍白得可怕。张三丰以为她是被灭绝行为所吓，自然少不得一番温言安慰。却突然听周芷若道：“张真人，那位师太为何如此恨我爹爹？”

        张三丰愣了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那周芷若继续问道：“我爹爹明明是反抗元人的大英雄，为什么师太要骂他邪魔外道？难道做了那魔教中人，便做不得大英雄了吗？”

        她的语气不解又悲伤，明明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却强撑着不愿落泪，只睁大一对眼睛，委屈地望着张三丰。被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看得心中满是怜惜，张三丰从身上翻出一条皱巴巴的帕子，蹲下替她擦了泪道：“师太……并非对你爹爹有仇，只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迁怒于他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他说着一阵惭愧，想起自己也曾因为翠山和岱岩，对救了魔教中人之事感到后悔，之后又对他们态度甚是冷淡。反观这孩子自从父亲起义失败，家中二十三口尽数被杀，逃亡途中又眼睁睁看着哥哥死在面前，经历此等悲惨遭遇，她还能分出心神来照顾无忌孩儿，如此心地良善胸襟开阔的小姑娘，可真叫他们这些做大人难为情。

        越想越是愧疚，张三丰不由得沉吟半晌，开口道：“芷若姑娘，你可愿拜入我武当门下？”

        没想到张三丰会突然这么说，周芷若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咦，我吗？可是武当派不是只收男弟子吗？”

        张三丰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规定是我立下的，我自然也能改——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芷若望着眼前鹤发童颜的老道人，眼前浮现起他前几日一招将元人官兵尽数击退的画面，又闪过灭绝师太痛恨厌恶的面容。她清澈的眼中闪过几丝晦涩不明的情绪，下一秒便翻身跪倒在地，朗声道：“只要张真人不嫌芷若愚钝！”

        张三丰拈起长须，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叫我张真人？”

        周芷若这一次丝毫没有犹豫，立马改了口，磕头唤道——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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