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苏醒

焦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被盖上了一条毯子。碧水被画娆带去安置了，那应该是画娆。

        焦瑕直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脖颈和手臂，声音细微，却还是被画娆听见了。她推门而入，手里抬着一盆热水：“奴婢给夫人洗漱。夫人昨晚怎么不上床睡？”焦瑕接过水盆刚想洗脸，却想起为了让兄妹俩更加相像，脸上被碧水动过手脚。于是焦瑕对画娆微微一笑：“不知道怎么的就趴在床边睡着了画娆，随我一起来的碧水呢？碧水从小照顾我，我身边可不能离了她。”

        画娆点头：“昨晚给碧水姑娘找了房间住下。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画娆转身离去，焦瑕看着她的背影沉思。她做事井井有条，能做关戮知的贴身婢女理所应当，但是她偶尔会将“我”用作自称，想来平日里在大将军面前是不用自称奴婢的。看她走路拿东西的样子不似寻常婢女，下盘很稳；观察细致入微，五感想来也不差，焦瑕初步下结论这画娆应该也有点武艺傍身。甚至画娆可能是大将军从边疆澜安带回来的，而不是养在将军府的。等会写信传给焦瑜让她注意一点。

        碧水来了之后给焦瑕重新化了妆，作新妇打扮后随画娆一起去给关夫人和老夫人请了安。画娆带着焦瑕在府中逛了一圈，边走边和焦瑕讲了许多关于大将军的事。比如哪个假山大将军曾爬过，哪个池塘里的鱼被大将军用石头丢过。

        刚进府时戴着盖头只能看叫脚下之物，今天抬头才看见正中间一块隶书所写的牌匾，上面四个大字：“赤胆忠心”，苍劲有力，仿佛能听到众将士为国激战的回音。

        焦瑕听画娆言语中的熟稔，忍不住开口问道：“画娆是从小与将军一起长大吗？你若是不习惯自称奴婢的话，与我，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画娆闻言便笑了起来，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谢谢夫人。夫人说对了，我从小与将军一起长大。那是因为我父亲是将军父亲的手下，当时与关将军一起死在了夷族伏击之下将军那时候才八岁，就向威远将军和关夫人提议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将士子女收入将军府，给予庇护。我受父亲影响自小习武，又感恩于将军的收容，自请跟在将军身边照顾将军生活，让将军尽量减少后顾之忧。将军在边疆这几年，身边除了我，都是一帮粗老爷们，我那时候就觉得将军该娶妻了，身边得有个体己的知心人照顾。这次受伤回京，虽说凶险，但圣上为将军赐了这么一门亲事，见到焦小姐，这样貌美又体贴，我和关夫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呢！将军心地善良又心怀江山社稷，如此英雄人物，等将军醒来，定能让夫人幸福一生！”

        焦瑕没料到画娆会这样突然夸起了关戮知，这话本就听得人局促，想到自己顶的是焦瑜的身份，又更加忐忑了，于是面上一红，画娆却还以为是焦瑕害羞。

        焦瑕与画娆逛完将军府后便又回到了房里。除了上药的精细活之外，为了早日让将军醒来，擦拭喂药等活计焦瑕都未假手于人，画娆也在一旁帮忙。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焦瑕便让画娆点了灯给她找来些书看。

        不过从今晚开始，磨不过画娆，焦瑕还是上床和关戮知一起睡了。

        虽说关戮知昏迷不醒，他也尽量往另一边靠完全没有贴到关戮知，却还是感觉关戮知这个人无孔不入地侵入了焦瑕的世界。

        如此几天便过去了。

        下午时看的书焦瑕早偷偷换成了一些草稿纸和与焦瑜的书信。

        焦瑕铺开最近随笔写的草稿，上面是一些树状分布的人名和备注。

        这是焦瑕根据在兰皋门当值的好友何跃名的情报和自己多年收集的总和。

        弥樟门创立人姓尉迟，此后每任门主都为尉迟氏，然后自选名字。他成立弥樟门之后为杀手赋名：“狱子”。他说既然儒家几人不过是提出一些吃人的道理便可尊称为圣人，赐什么子什么子。那杀手为送人免去长痛投胎好入轮回愿亲赴地狱何不可也尊称一声“狱子”？如此荒谬无耻的言论人们当然是嗤之以鼻，可从此以后所有的杀手都自称为“狱子”。这尉迟门主还曾说这杀手就像一首词一样美丽，所以分等级的时候也用上下阕来代替。

        杀手传承基本不是血脉传承，而是以实力说话。杀手非常人，身体和灵魂都受非人训练。进了弥樟，就得忘记前尘往事，连叫什么都得忘。低级杀手甚至没有名字，只有数字代号，只有进入黄字杀等级才可获得名字。而这名字不是永恒属于你，也不是唯一属于你。一旦你变得更厉害了，就可以获得新的名字；同样，如果有人比你厉害，就可以夺走你的名字。唯一可以选择名字的便是进入尉迟一脉，冠入尉迟为姓之后名可以自拟。但入尉迟就类似门主的地位，如今的弥樟门只有两位尉迟，一位门主尉迟施，一位副门主尉迟昣（zhen第二声）。两个人都神龙不见首尾，没人知道长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只能从下参考。

        尉迟一脉下来先是神字杀杀手，然后分别是天、地、玄、黄字杀杀手。并且各有上下两阙，一共就是十个等级。

        神字杀目前没有上阕，下阕谬童刺杀摄政王已死也空了出来。

        天字杀：

        上阕：狡奴

        下阕：蛮奴

        地字杀：

        上阕：混妍媸

        下阕：旋干

        玄字杀：（其和地字杀实力相差最大，因为他们由技能型和辅助型刺客组成。出任务时基本不单独行动，而跟随上下两级一起出任务。）

        上阕：阑珊

        下阕：图弃，连珂

        黄字杀：

        上阕：牛头

        下阙：马面

        乌伊岭除了弥樟一枝独秀以外东女阁也声名远播。

        这是一个纯女杀手组织，且走策略路线。

        东女阁基本也类似弥樟，杀手没有自己的名字而是凭实力去拿。东女阁历任阁主东女，往下第一级都是东字辈，其他便由东女赐名。

        目前已知的东字辈有：东县东峦

        其他：卑背箩烟袅袅霜令月色

        焦瑕用朱笔在狡奴的名字下面画了一道横线。他在其刺杀寒妃之前没怎么听过狡奴的名字，这人就像凭空出现一样轻松潜入宫廷刺杀皇帝宠妃，然后空降弥樟天字杀。

        不知道为什么，焦瑕看着“狡奴”这两个字，心中总有一份不安与熟悉。

        待在将军府的事情解决，焦瑕打算就此告别焦府，前去拜入周容宫。他有一个周容宫所没有的底牌。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焦瑕听着这蜡烛滋滋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认真把那些草稿与信件一张张放在蜡烛上尽数烧毁。

        吹熄了蜡烛后焦瑕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端详着关戮知恬静的睡颜。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关戮知的手，轻轻摩擦他温热的掌心：“快醒来吧，将军。所有人都在等你醒过来。”

        就这样握着关戮知的手坐在床边，焦瑕又睡着了。

        关戮知手指动了动，呼吸急促起来。

        猛地睁开眼，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能看见一年纪尚轻的女子坐在自己床边握住了自己的手。

        虽然光线昏暗，但关戮知五感向来出色。他看见焦瑕瘦削白皙的脸，眼下一片乌青。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暂时找不到形容词的香气。虽然没看到焦瑕的眼睛，没与焦瑕说上话，却觉得这焦瑕自有一股少年气，明明五官如此柔美却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画娆每日都来关戮知床前汇报近日大事，一遍遍重复，就希望关戮知能听进去一条。所以关戮知知道了眼前这陌生却给人托付感的人是自己刚过门的妻子。关戮知看着被焦瑕抓着的手，心中一暖，没再想些别的，又昏了过去。

        焦瑕起来后拧干了水后给关戮知擦脸，发现他唇上的乌紫早已褪去，甚至有些红润起来。气色一好，便感觉关戮知整个人鲜活了起来。

        焦瑕这才后知后觉有些窘迫。他捏着毛巾一寸寸擦过关戮知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下一秒焦瑕就撞进了关戮知的眼睛里——关戮知醒了！

        没有任何大幅度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睁开了眼睛的关戮知一眼望进了焦瑕的眼睛里。焦瑕的眼神让一月前发生在澜安关外的种种画面遽然间涌上关戮知的心头，月亮离军队如此接近，隐隐有狼嚎以及各种虫鸣草动。火把从头顶亮起，以为是光明，却投掷而下灼伤将士，这场战役开始的不明不白，关戮知清晰记得火蹭过皮肤的灼痛以及混乱中利箭射入左肩的声音与疼感。关戮知想起的远不止这些。还有昏迷与醒来数次交替，内心所有的挣扎。关戮知不想接受被刺身亡这一种结局，这实在算得上是屈辱的失败。看到他醒来，焦瑕没有痛哭流涕，而是望尽他的眼睛，然后好像是笑着的，低声说：“我去唤大夫，将军等等。”便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大将军醒了！大将军醒了！”大夫还在赶去的路上，像是一只粗画笔给线稿上色一样快捷而生动，整个将军府便是一片喜悦的气氛了。

        大夫很快到了，细细诊脉后下了将军已转危为安的结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焦瑕早已递了消息回焦家让他们快点想办法把焦瑜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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