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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司马析


幽州军刚刚结束一场战斗,魏国与北戎的交战区已经推进至朔方城附近,朔方六年前失陷,北戎经营数年后成为其南方重镇,囤聚的兵力约有七万。

        司马沛掸了掸兜鍪上的沙土,北疆的暮春正是沙尘肆虐的时节。

        陆夔奉上清水白巾,司马沛简单梳洗后吩咐众人屏蔽,一身倦意地坐在软塌之上,脸色暴戾嚣张。

        “赵子康倒有些本事,围困了三个月他还能撑下这场硬仗。”司马沛一掌重重拍在沙盘之上,语气倒是毫不掩饰对这人的赞誉赏识。

        “殿下不必忧心,朔方城经此一役主力尽失,赵子康不过做困兽之争,有孤军之勇、死命之志,自然死守城池。”

        将军果然轻笑一声,抬手点了点胸有成竹的谋臣,颇为无奈般自嘲:“你啊你,总是会和我唱反调的。”

        见司马沛周身松懈一二,陆夔这才转入其他话题。

        “安插在薛府、沈府的暗卫不知被何人拔除,尸骨无存。”陆夔肩膀一沉,表示此事非同寻常,“臣派人仔细搜寻,唯一能确定的是并非出自许泰之手。”

        司马沛不甚在意:“先免了监视吧,陈策安已经出手,现在专注攻下朔方城即可。”

        “是。”

        “沈咏年之子沈安宜,尚书仆射举荐未成,封了一个中书舍人。至于光禄大夫一职,安定侯顾亭奇因不在京中,最终落入谢大人之手。”

        司马沛边听着他的回禀,一边解开玄甲,端坐在软塌之上。

        “沈咏年性情刚正不阿,素来喜欢与司马氏作对,想必其子也是一代忠臣。”司马沛简单评价几句,并不深究此事。

        “高氏没有动静吗?”

        陆夔同样疑惑,将消息如实禀报:“只是和其他粮商一样抢购米粮,只不过资金上有些短缺,被我们抢先。”

        这倒是实话,便是陈氏和司马氏联手,也需要满州乌氏提供金银,保持财力上的绝对优势。

        “不过——”陆夔眸光一闪,“淮安高氏的家主高据似乎有意和我们的人接触。”

        “哦?”司马沛饶有兴致地反问一声,“这两兄弟倒有点意思。”

        “将军的意思是?”

        司马沛撑住鬓边,凝神细思片刻,脸色并不好看:“先试探着,看看高家是什么意思,重要的是安国公是什么态度。”

        话锋一转,司马沛突然问起那个机缘巧合之下错过征召的安定侯:“若是顾亭奇未去五台山,以你之见,他会否接下应召。”

        “殿下不若猜一猜,此事为无意促成还是筹谋之举。”

        闻言两人皆是爽朗一笑,眸光深处暗藏杀意。

        “看来这顾亭奇还是个妙人。可惜了。”司马沛幽幽喟叹一声。

        安定侯顾亭奇也是一代栋梁之才,十五岁便驻守边疆,随父上阵杀敌。将士生涯的最后一役,其父马革裹尸,少年被斩断脊骨却是捡回一条命来。

        聊到光禄大夫与谢氏,陆夔想起还有一桩家门内务需要汇报:“殿下,会稽王府传来消息,说是王妃——”说到关键人物,他顿了顿,毕竟是内宅争斗,说起来不该在此时让这些小事分散司马沛心神。

        司马沛一听前奏已然猜到是何烦心事令陆夔如此纠结,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吧,王妃又干了什么?”

        “小公子前不久刚刚过了八岁生辰,按理是入学年纪,生母王氏便在王妃前提了一句。然后王妃吩咐下人将王氏沉塘,所幸人已经救回来了。”

        “微臣斗胆想要提醒殿下一句,小公子接入王府后尚未入族籍。”陆夔说得轻声细语,大抵是王府私事,他不便干涉太多。

        榻上的人忽然收了声,神情幽幽,视线盯着天窗出神。陆夔觉得自家殿下应是在怀念什么,素来威严霸道的将军气质收敛,明显有些动情。

        司马沛平淡说起心中所想。

        “有一年冬日,我去公主府看望他们母子,福仪亲手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我陪郴儿在花园湖边打雪仗,他不慎跌落湖中,我想都未想便扎进湖里。他发了高烧,我和福仪悉心照料了好几日他才痊愈。”

        话音戛然而止,结束得十分突兀。男人的喉头艰难滑动了数次,最终选择缄口,一直专注聆听的陆夔自然明白这位雄主内心深处存在某种难以倾诉的情谊。

        “这次作战,听闻世子冲锋在前,军功赫赫。他在军中数年,掌管后勤从未出错,颇为军士爱戴。殿下可以试着和世子谈谈心,解开误会。”

        尤其在共抗外敌这件事上,父子二人没有明显分歧。司马郴又身负皇室血统,他在军中威望越高,局面对司马氏愈加有利。

        司马沛未作回应,将话题绕回之前的谈论,思绪摆脱了往事,周身气度再次变得深沉威严:“那个孩子就取‘析’字吧,你亲去淮安主持入籍,就说奉了我的亲令。”

        这便是有意对王妃的狂妄举止稍加敲打的意思了。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让陆夔亲赴淮安,他知晓殿下之后应当有其他布置,因此欣然领命。

        帐外,司马郴已经静候多时,和军中其他听命于大将军的普通将领没什么两样,神情恭敬,谨守命令。

        陆夔掀帘而出的一瞬,年轻人谦逊地后退两步,为他腾出大道,行礼问候:“陆大人安。”

        会稽王世子一向是清贵超逸的,陆夔记得当年第一眼见到这位年轻人,虽身服孝衣、身容枯槁,容止风仪却非王府其他公子小姐可比,这是天家风仪,一双眉眼与福仪长公主生得八成相似,如寒风清露,冷淡孤傲,让人莫名发颤,不敢亲近,更别说冒犯了。

        眼下,这双眉目终是被人强压着摧折,开始沉默地、恭顺地向下垂落,肌肤上有微末伤痕,那股摄人的、高傲的气势被儿郎完全收藏,不知藏于何处。

        陆夔亲自为他打起门帘:“龙骧将军请进。”

        “有劳陆大人了。”司马郴垂顺着眉眼,沉声请奏,“龙骧将军司马郴,有军情奏禀大将军。”

        帐内传来低沉雄浑的回应。

        年轻人握紧长戟,端正跪在案下:“回禀大将军,西线作战将士共计三万三千人,战亡九千八百一十四人,重伤五千二百二十一人,目前正在休整,重编队列,预计后日可重新投入作战。”

        “朔方城围困三月之久,赵子康一部抵死不从,北戎的援军虽截断在隆山北,孙将军独木难,来信请求增援,现须有一人领奇袭部队北上配合歼灭敌军,你可愿领命?”

        审视的目光死咬住台下之人的一举一动。

        隆山北,翻过隆山是北戎自封的南都隆城,也许歼灭援军后司马沛的下一步打算便是直取隆城,至此,幽州全境收复。

        他有意将这个光荣使命交给台下的年轻人。

        司马沛看见他的喘息开始急促,声线有了不正常的起伏,应该是激动的,毕竟少年眼底的寒霜化开,泄露出鲜明的亮色,说到底只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

        “末将领命。”

        转过身的一瞬,长戟的刃边划出一道好看的银光,少年人的眸光同样流转,如寒霜清露萧索孤沉。他攥紧手中的武器,像是在寻找一个可靠的伙伴,又或者,是因为心底在下定一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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