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罗蓓塔一把抓住我手中的圆珠笔。我这才发现，刚写了开头的实验数据已经被我无意识地划上了“正”字的前三笔。

        我赶紧趁着记忆还没有混乱，把数据重新撰抄到新的纸张上。罗蓓塔低声问我：“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我周五晚上有约会。”我压低声音回答她。

        “what！！”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盯着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再次向我靠近，“是马丁？你怎么又掉进这种老男人的骗局里了……”

        “别这么说。”我快速咬了一下腮肉，“是他主动找我的。”

        “对呀，那你不就是上当了吗？”

        “你前天还鼓励我。”

        “这倒是……可是现在我反应过来了啊。”她嘟起嘴，为自己的善变找借口。“我现在仔细思考了一下，感觉还是不太靠谱。当时你的做法也不太礼貌，我是想挽回一下咱们给他的印象，结果你又要被人家追到手了，谁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去了不就知道了。”我说着，把目光重新放回正在恒温孵育的试管上。

        罗蓓塔见我不肯改过自新回头是岸，不住地摇头叹气。记录好数据，刷干净试管，罗蓓塔突然对我说：“你要不要拿一盒安///全///套？”

        “……我们不，不……”我也犹豫了，“……唉，拿吧。”

        罗蓓塔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以防万一，她的床头柜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安///全///套，以备不时之需，但其实她目前为止的生命里只有两个性///伴///侣，每一个都想和她结婚。她和两个女生合租，室友问她时她总是很大方的出借，然后，对方会真的再给她买上一盒全新的还回来，由此她攒下不少。我随便拿了一个，道了声谢，穿衣服出门。在罗蓓塔送行的目光里，我接起了马丁的电话。

        “我来接你。”

        “我不在学校。”我告诉他，“你告诉我地点然后我自己赶过去就好，谢谢你的好意。”

        他没有过多纠缠，很爽快地报了地址，离罗蓓塔的住处不远。我在心里默背了两遍，心头萦绕着一股疑惑。赶到那个地方，我的疑惑被解答了：那是一家餐厅，而不是酒吧。我打电话给马丁，他几乎是瞬间接通：“我定了位置，你直接进去，告诉侍应生我的名字就好。”

        “不，可是为什么是餐厅？”

        “为什么不是？”马丁反问我，“你……抱歉，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的。”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几分惶惑，“不是的，只是我以为我们只是要喝酒……”

        “我们是要喝酒。你直接点你喜欢的就可以。”

        我不住地在门口徘徊。沉默了一阵，我对着电话那头的暂时未确定的情人说：“我有点紧张，我不想独自一个人进去。我可以在门口等你吗？”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我缓缓转过头，看到马丁就站在马路对面，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向我拼命摇动。

        “可以，我这就过来了！我看见你了。”

        我放下手机，也像他一样挥手。

        “我以为会是酒吧。”当他飞奔穿过马路的时候，我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马丁哭笑不得，揉了揉鼻梁，“我看起来那么……不体面？”

        “……您看起来饱受酒精成瘾的痛苦。”我实话实说。

        “啊，我并没有那么……痛苦。稍微有一点罢了。”马丁笑着伸出手臂，我看了他一眼，缓缓抬起手，“需要我挽着你吗？”

        “如果你想的话。”

        于是，我把手搭在他的臂弯里。

        今天的重头戏是喝酒。马丁先选了酒，再选酒品适合搭配的菜肴。按理来说，选择的顺序应该反过来。侍者礼貌地推荐着今天的菜品，马丁翻译成英文再告诉我。其实我都听得懂，只是这份照顾让我感觉到一种飘飘然的满足。谎言已出，我只能配合着演下去。侍者打量了我们一眼，微微一笑。他似乎早已见惯这种老少配，已经能一笑了之。我说：“我只想喝点不太烈的酒，清爽一点的。”

        于是马丁点了产自意大利的气泡白葡萄酒。侍者滔滔不绝地推荐起适合搭配它的配菜。菜名太多太杂，马丁看看我，忍不住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仍然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假装期待着他替我解释。他抿了抿嘴，坐直了身体，告诉我：“他说得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我真的笑出声来了。“没关系，没关系。”侍者也淡然一笑，开始用英文简单地给我介绍。我仍然笑个不停，以至于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马丁只好先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我总算笑够了，揉着发酸的肚子，艰难地选了自己的菜。侍者点头离开，马丁认真地看向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餐厅的灯光下，他的皱纹也显得没那么明显，整个人似乎年轻了起来。

        “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也是。”

        其实我们两个都不太懂品酒，餐桌上的话题只能发展到学习、工作、兴趣爱好。马丁有些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家庭，我只知道他有两个孩子，孩子正处在青春期，他不知道怎么和他们交流，和家里人有点生疏。我告诉他这很正常，我也和家里人没那么亲密。他耸耸肩。“我和妻子也准备，离婚了。”

        那就是还没离婚。我扬起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马丁继续说下去：“她爱上了另一个人。我……唉，很抱歉跟你说这些，我真的很难过，我们相爱了有快二十年。”

        “i''msorryaboutthat。”我只有这句话可以说。

        “不过，现在我在想，也许我也可以放下这一切。”他拿起杯子，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自己拿起了酒瓶，站起身，向我俯身过来，给我的杯子加满了酒。“让你听一个中年老男人抱怨生活真是对不起。”

        “没有，我不介意，很高兴你愿意向我倾诉这一切。”我谢过他，盯着杯子里慢慢上涌的气泡，心也缓缓提了起来。

        我可能真的要还罗蓓塔一盒全新的安///全///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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