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耕

春雷炸响，蛰虫惊醒，微雨众卉新。

        平溪村一年一度的春耕就在这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拉开了序幕。

        甄祖母拿起倒挂在墙上大大小小的斗笠，先是给甄平甄安一人分发了一个，又往两个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上盖上一方。

        步蒿雪伸手微微抬起斗笠，左右移动调整，最小一号的斗笠还是太大了些，她转过头撇了一眼甄阳，小家伙圆滚滚的脑袋顶着一方斗笠，正正合适。

        步蒿雪趁着他走神，在那肉嘟嘟的脸颊上掐了一把，不等甄阳反应过来，就立马撤回了作案的爪子。

        嗯，手感真好。

        甄家三哥搓了搓自己的脸，委屈地看向小妹，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报复回去，却被小妹一把闪开。

        “该走啦。”步蒿雪小跑着跟上祖母，嬉笑着向三哥招手。

        “小妹是坏人！”甄家三哥插着腰，冲小妹喊道。

        甄家二哥扛着农具，路过时将小胖子戴在脑袋上的斗笠狠狠往下压了压，惹来一阵挣扎。

        甄阳快速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在挣脱束缚后两只小拳头立马捶了过去，奈何甄安身高腿长，早已大笑着走出好远，连衣角都没碰到。

        甄家三哥苦兮兮嘟着嘴，一张小脸蛋更显圆滚滚，煞是可爱：“就知道欺负我。”

        甄祖母在前方推着木制推车，上面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扎着耕地用具和种子，稳稳当当往田地方向走去。

        甄家大哥甩着鞭子，随着耕牛一前一后慢吞吞走在队伍最后面，不忘回头向屋檐下撑着拐杖慈爱微笑着目送大家离开的老祖父挥手告别。

        村里田地多在村口处，光秃还未播种的农田连成一片，被狭小的河流分割成小块，称作圩。

        春雨霏霏，如梦如幻。

        农田间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平溪村通常是女主外男主内，但一遇上农忙时期，一家人中只要稍微能提供些劳力的都要去田地里帮忙。

        大人们将布衣裤往上撸起，利落扎紧，尚年幼的小孩儿扑闪着好奇的眼眸略显笨拙地模仿，一派热火朝天之景。

        天刚拂晓，喂养了耕牛的人家早已割来最鲜嫩的草让这头大家伙吃饱喝足了。

        他们赶着耕牛来到田间地头，将木犁套上，耕牛便沉默地挪动脚步，在黝黑的土地里大展身手。

        甄安熟练地赶着耕牛向前走动，甄祖母招呼家里其他孩子将带来的谷种和农具摆放好，之后拿起铁耙，跟随在耕牛后面一下一下耙起了地。

        一边耙地，一边指着刚犁出来的条状泥土解释道：“这刚犁出来泥土尚有一定的水分和粘性，得乘早把大一些的泥块耙碎，要是不耙，等风吹日晒的时间过长，犁好的泥土就会干透形成土疙瘩。”

        土地耙过后便可以播种了，甄家二哥揣着谷种，细致快速地将其播种进松软的土地。

        步蒿雪看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春耕流程：犁地、耙土、播种。

        犁地有大黄牛在，不需要人去帮忙。以她现在的体质耙土播种都没问题，但在外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祖母也不会让她去干这么重的活——说是带她和三哥来田地间帮忙，大抵也没想过两个五岁大的孩子真能干些什么。

        步蒿雪：思来想去，还是播种更方便于展现自我价值。

        相比较于耙土播种，甄阳对犁地更感兴趣，是以亦步亦趋地跟随在甄家大哥屁股后面，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观赏脚下坚硬的土地如碎冰般被木犁破开，溅起层层泥土。

        耙地是个体力活，整个身体需佝偻着，对腰肩的损耗很大。甄祖母揩了一把额头上混合着雨和汗的细碎水珠，支撑着铁耙往远处望去。

        群山环绕，雾气飘渺，稀疏下着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阳照射在黝黑的土地上，泥土里生发出热气，生发着清香，暖意融融。

        看这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下多大的雨，甄祖母松了一口气：

        若是刚犁出来的泥土没来得及耙就遇到了大降雨，那就麻烦了。天晴以后，雨淋的土块就会变得像铁疙瘩一样结实，播种下去还未来得及生根的种子也会被冲走一大半。

        春耕前期首要任务是育苗，将种子撒在打理好的秧地里，不到一个月稻子就会长出几十厘米长的嫩秧。

        这一时期稻秧之间不需要多大空隙，只是在灌溉方面得下点功夫。

        庄稼人总喜欢在小块田地上育苗，同时为一大块土地做准备工作，以此来节省时间提高耕种效率。

        从一粒粒谷子到绿盈整齐的农作物，需要花费的时间和力气不可估量。

        好在甄家喂养了一头耐苦耐劳的耕牛，时间紧巴了一些，倒也来得及。

        甄安将几粒稻谷放入浅显孔洞中，掩上泥土，步蒿雪有样学样，勤勤恳恳干着活。

        干了不多久，甄安猛地抬头，环顾四周。似是未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又颦着好看的眉垂下头继续工作。

        “怎么了？”步蒿雪注意到这番动作，疑惑抬眸看了眼二哥。

        “没什么”，甄安道：“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可能是我多虑了。”

        “唔，有嘛？”问题不大，甄小妹在心里补了一句，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也隐隐察觉到有人看向这边，但也没感受到什么恶意，便随它去了。

        “古人还算委婉含蓄，若是在现代生活一段时间，二哥定会如我这般练就一身视线屏蔽术。”步大美人厚脸皮的想道。

        一群人工作了许久，甄祖母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招呼一家人停下手中农活休息一会儿。

        “大家都辛苦了，过来喝点水吃些干粮罢。”

        甄家兄妹得令停下手上的活，往干燥处聚集，一人倒上一碗凉茶，拿起干粮大口啃着。

        “这么大一块地，咱们要干多久才能干完啊？”甄阳啃着干粮，正打算找小妹聊天，一抬头便发现兄妹四人之中又少了两个。

        甄阳：……这定是隔壁翠芽经常说的那个什么词“拉帮结派”。

        翠芽比他大几岁，已经在学堂里读了很久的书，她总是喜欢在放假回来后拉着甄阳讲故事，故事内容便是上学期间的一些经历。

        甄阳觉得自己被排挤了，但翠芽在讲故事时总是大声痛斥学堂里拉帮结派的一群人，恨不得从空气里将那群人拉出来当场胖揍一顿，时常骂着骂着便抱着他哭起来。

        小胖子也很无措，只好一下一下地轻拍翠芽姐的后背。

        翠芽愤愤道：“古人有云：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管怎样，我是不会随那群人一起去拉帮结派排挤其他同僚的。”

        “我也和翠芽姐一样！一定不会拉帮结派排挤其他同僚。”

        甄阳想起自己向翠芽姐的保证：他是不会干拉帮结派那种事情的！

        “在画什么？”甄家二哥和小妹齐声问道，从背后探出个脑袋，望向明艳美人儿怀中画卷。

        泷星河吓了一跳，手中画笔“啪”的一声掉落在草地上。

        还好没污染了画卷，泷星河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去，对着画卷中自己偷画了一上午的两位主人公也不尴尬。

        “能被本少爷画入画中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应当感谢我。”他微微扬起头，神色傲慢——泷小公子倒打一耙的技能随着年龄增长愈渐熟练。

        甄安和步蒿雪这会儿也看清了画卷全貌：青山绿草耕地黄牛，两个精致漂亮的孩童嬉笑着一同劳作。

        步蒿雪上一世学过几年素描水彩，从布局和用色上来看，这副画还是画得相当不错的，更别说作画者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甄安悄悄打量着眼前少年，年纪貌似比他小上一些，衣着布料非粗布麻衣，许是丝绸也说不定：看上去是位官家子弟，怎地跑到平溪村来了？

        泷星河见兄妹俩一直盯着自己，白皙的小脸渐渐染上几分绯红，愈发明艳照人。

        长得真好看，步蒿雪在心里感叹，与二哥眉眼间流露出的清冷俊俏不同，眼前的少年如一朵怒放的玫瑰，娇艳欲滴，高傲矜贵。

        美人儿狠狠瞪着兄妹二人，心下慌张，他身旁时常跟随着两位奴仆，这会儿全被他打发离开准备午饭去了，独留他一人在这画画。

        ……

        步蒿雪：这孩子长得是好看，就是脑袋看起来不大聪明的亚子。

        泷星河很是后悔，他不该嫌弃奴仆碍眼，现如今人生地不熟的，至少得留下一个在这里陪他。

        “你…你们想干什么？”他拽紧了手中画卷。

        ？？？

        甄安/步蒿雪：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还被盯着画了一上午，怎么这会儿好像是我们想对他做些什么事情。

        步蒿雪自觉内心是个成年人，不能吓坏孩子，粲然笑道：“画的是我们俩吗？真好看。”主要还是被画的人好看。

        甄家二哥脸皮薄，对自家小妹的自夸自卖略感尴尬，耳根隐隐泛红。

        “那是自然！”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作品，泷星河很是得意，也不慌张了，大方拿出画卷让兄妹二人欣赏。

        “你们虽看不懂其中技巧，但只要眼睛没瞎，单单看图也能知道这是副佳作。”

        001：大抵天底下所有厚颜无耻之人，自有其能用来友好交流的特殊磁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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