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石灰

　　
曾斌与曹老夫人说了些家常话，没想曹岩突然来了。
曹岩问安之后，曹老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去歇息了。
两人边走边聊。
“我走的后门，没人看见。”
“以后别来了。”
“父亲是想保全我，保全曹家香火，我明白。”
“知道就好，凡事多动脑子，别时常装傻充愣。”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行险之事，别无他法。”
“你知道内情？”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我已经被拉下水了，真想不到你父亲发起狠来，岭南都要颠三颠。”
“故意的？”
“我猜的。”
“你不躲？”
“躲什么啊，躲不掉。就算能躲，去了长安也躲不了，还不如痛痛快快的陪他们玩一场，反正他们又不会弄死我。”
“陛下可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曾斌顿了顿说道：“曾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陛下想动你曾家，得有个好理由。”
“所以才有你父亲这个刺史。”
“陛下用我父亲牵制曾家，无异于以卵击石。我反倒觉得我父亲和你父亲根本就不是对立，应该是在为南诏做准备。陛下许与你梅岭，应是对付南诏的第一步。”
“陛下又想牵制曾家，又想对南诏动手。动完手又想对曹家和曾家动手。梅关换防只不过是第一步，只要我父亲敢犹豫半分，就回不来了。”
“陛下这盘棋下得真大。”
“一国之君岂是无能之辈，从武国历经三代已超越了所有朝代，就能看得出来君王的智慧，历代帝王有哪个是昏君。想成为昏君的，脑袋都在长安南门挂着呢。”
“据我所知，陛下膝下十三个皇子，就那个李麸还凑合，可是比起陛下来，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想这些没用，和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其中的关键，万一有一天陛下还是要砍你的头，诛你曹家满门，你好有应对之策。而我……”
“我们一起吧。”
“兄弟的情我领了，我能保住自己的命，你若想保住自己的命，就按我的说的去做。”
“你说，我都听你的。”
对于曹岩无条件的信任，曾斌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找了个地方和曹岩说了心中那个庞大的经济帝国理想，直到快华灯初上时，他才离开曹府前往陆府。
陆真今天休沐，他之所以拖这么久才去，总得让陆真好好过过自己的日子。
如今开口说的事情，关乎陛下的大局，若不提醒陆真这个局外人，只怕他会死得很惨。
他还指望陆真在岭南为他铺路，陆真不能死。
与陆真这种老狐狸说话就是痛快，曹岩虽聪明，但仅限聪明而已，在官途一道上哪有陆真灵通。
“消息可真？”
“八九不离十，陆别驾需小心。”
“多谢提醒。”
“做了刺史，别忘了我就行了。”
“你人小，心不小啊。”
大小狐狸对视一眼，皆仰头大笑。
“陆某还是那句话，你先前坑了我不要紧，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回场子。如今你帮了陆某，陆某自然回报你，这是礼尚往来。”
陆真官途二十余载，曾斌可不认为他能与陆真比肩，要不是仗着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要不是陆真让着他，最后凄惨的会是他自己。
所以他不停的给陆真好处，只要喂饱了陆真，陆真在他背后捅刀子的概率会降到最低。
以前混迹在大批官员当中，曾斌早就有了觉悟。
十天后，曾斌离开了广州城，踏上了前往梅岭的路途。
月底大部队进入韶州曲江，张九龄的老窝就在这里，本想去给这个岭南第一人上炷香，不想被韶州的官员拉去喝酒了。
停留曲江两日，补齐一些东西后，大部队于清晨启程。
三日后，大部队落脚浈昌郊外。
裴江做得很好，在梅岭脚下一片空地建起了一排排大木屋，共计一百多个。
木屋虽简陋了些，防风挡雨还是可以的。
一百多人一间大木屋就显得拥挤了些，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有怨言，陆陆续续铺好自己带来的被子，就集合在一处，等待曾斌下令。
规划图纸和建造图纸已经交给信天府和裴江，他不管这些人的工作安排。
信天府的官员也不客气，接过了曾斌给予的权杖，带领一干人徒步进入梅岭那处温泉区。
温泉区有三个足球场面积，泉眼及温泉边线大致有十丈左右，信天府官员非常震惊，头一次见直径超过三十米的温泉。
温泉周边怪石林立，怪石却没多高，多在三尺上下。
怪石圈起的温泉坑有三十二个，泉坑可供十人至二十人之间使用。
温泉后方是一座山脉，信天府的官员判断山脉顶端的圆弧型山体应是某个时期的活火山口，历经变迁变成了死火山。
不过正因为是火山口，加上有地道河流流经此地，才有了现在的温泉区。
曾斌发现这个温泉也是机缘巧合。
梅岭有个传说。
当年广寒宫中住的并非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月兔嫦娥，而是一名美丽的人间姑娘。
姑娘的名字叫梅玲。
因爱升天，因恨落凡。
落凡后的梅岭终日以泪洗面，水滴穿石在山顶砸出了一个大坑，念念不忘爱人背叛，投自坑中殉情。
殉情后的梅玲怨念滔天，人们便时常看到山脉中喷涌而出的火焰。
最后在仙人的镇压下，火焰很快就消失了。
火焰消失，很多年人们都不敢靠近这座山脉，因为那里时不时涌出一股白色烟尘散于空中。
人们认为那是梅玲的魂魄不散，所以就没人敢靠近山脉。
秦朝时，始皇欲扩张领土征服南面，勒令开凿大庾山。
大庾山挖了十余年，苦役死伤数万人。
不得已，始皇便没有再开凿梅关南下，而是陆路与水路连接，饶了半圈进入南面。
之后又复始凿通了一条小路供行军，却在浈昌梅玲山脉遇到了险阻。
苦役和将士夜间时常能听到哭泣的声音，吓死了好些人。
始皇不信官员奏折中所些的邪魔，遂派大军进入梅玲山脉搜寻。
最后大军竟一个都没回来，始皇才相信世间真的有邪魔这等事物，再次断绝了开凿梅玲山脉。
直到唐时张九龄被贬回曲江路途，因梅岭路难走行军艰难，北入南不得，南入北艰辛，再次上疏朝廷开凿梅岭。
那时的梅玲不再是梅玲，人们许久没听到夜间梅玲的哭声，便将梅玲山脉唤作了梅岭，就是为了纪念梅玲。
皇帝再三斟酌，让张九龄全权处置，即刻打通梅岭。
张九龄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凿通了梅岭，对唐朝管理岭南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张九龄乃信道之人，在他眼里梅玲是真实存在的，梅岭以西就没去开发。
如果张九龄不信道，那这处温泉区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了，倒是便宜了曾斌。
曾斌就是根据这个神仙典故找到的这座温泉。
什么烟雾缭绕是梅玲的魂魄，简直就是瞎扯淡。
能拥有如此大的云烟，只有温泉一类。
至于声音，其实是风吹或是泉水灌进怪石的结果。
曾斌让裴江在温泉上游建了一座石头屋，而且加进去了裴江认为的奇奇怪怪的建筑设施，其中就有石头造的酒槽酒缸。
大锅已备好，稻米也准备好了，酿酒的师傅也准备好了。
“怎么是你，国公府六夫人不要你了？”曾斌见到胡大郎在屋内等着，便调侃说道。
“见过小公爷。”
胡大郎知道小公爷的心性，见他笑话自己，也笑着说道：“家中男丁少，国公爷又不在府中，小公爷您也跑来梅岭吹风，没人喝酒了啊。小的知道小公爷好酒，章管事便与六夫人商议让小的跟来酿酒来了。”
“你是不想呆在国公府女人堆里吧，拿我娘做什么挡箭牌。”曾斌不是喜欢喝酒，而是喜欢变着法子酿酒。
“小公爷眼慧如珠，小的这点心思还是逃不过小公爷的法眼。”
“少拍马屁了，我要的东西都备齐了？”
胡大郎苦恼说道：“回小公爷，您要的铁皮管子没造好，还有您要的甑桶规格太大，不甚好做，容易漏液，工匠们正在抓紧改造，还需等上一段时间。”
“都快三个月了，这点事都办不好，你马上去通知他们，十天后我要是看不到东西，让他们滚蛋。”
铁皮子两端合成铁皮管子需要黏牢，这点就难住工匠们。
甑桶实在是太大，先不说搬运问题，每个木板的缝隙和铁皮管子一样需要黏牢，不然容易漏液。
一般酿酒坊子的甑桶很小，多是一人抱，曾斌需要的是五六人合抱的甑桶，技术上的巨大差异就限制了他们能力。
城墙你们就黏得如此牢固坚不可摧，一个铁皮管子黏合和甑桶的黏合就难倒你们。
都说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前提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不然以他们懒惰的性子难成气候。
宁愿饿死也不愿吃土。
小公爷生气了，后果相当严重。
胡大郎扭着屁股滚了出去，屁股上硕大的脚印清晰可辨。
胡大郎走后，曾斌盯着石头皱眉，想着去哪弄石灰粉。
贝壳煅烧碾碎可做石灰粉，海边就有大量的贝壳，但路途遥远划不来。
盯了裸露的石块好一会，又瞧了瞧山脉。
“真笨。”
火山口有大量的玄武岩，信天府的官员方才刚与他说温泉后方这座山脉曾经是个活火山，玄武岩当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终于可以住进白色的房子了。”
木屋老旧变霉后颜色非常的难看，阴沉沉的像坐牢一样，每年还需保养，不然木屋根本没法住人。
石屋就不同了，只要不是豆腐渣工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若不是以前他年幼没人愿意听他的话，只怕国公府现在已满是石头造的亮程程的房子了。
走出屋外，找到裴江。
曾斌让他遣百人去火山口挖白色的石头，有多少挖多少。
裴江莫名其妙，但是照办了。
上山没有路，众人就拿着镰刀开路。
路不好走，众人就开始凿石阶。
曾斌制止了他们这种行为。
告诫他们不能破坏草木也不能破坏山体
只让他们从山脚开出一条一丈宽的小路延伸至山脉顶端即可，从别处砍伐树木挡住两旁，就做好了一个简易的滑道。
泡温泉看到郁郁葱葱的场景，总比看到光秃秃的一线天要好吧。
只需将小块玄武岩顺着滑道滚下以网兜接住，这样就不会费太多人力。
经过测量，左侧地势较为平缓，易攀爬也易建造滑道。
百余人从侧方进入山脉，只用了一天时间，小路就已清理到了中段，效率可谓高得离谱。
次日用了一天，离火山口已不足十丈。
勘查地形，找到白色石头后，为首工匠决定明日带大量的挖掘工具和吊具上山。
第三日酉时一刻，几块白色的石头从滑道滚落，落在了粗大的网兜中。
曾斌捡起一块碾碎融水，用树枝糊在地上瞧了很久，让身边的人对山上的人打旗号。
见到红色的旗帜，众人大喜从滑道滚了下来。
“小公爷，这是什么事物？”裴江问道。
“玄武岩，一种白色的石头，用于装饰，也就是糊墙，人住到屋内会感觉很舒服。当然了，也需要适当的装饰石屋，单纯白色也不好看。”
“那糊木板可否？”裴江又问。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试试，不要什么都问我，我又不是工匠。”
裴江蹲在地上抓起白色石头丢进框里，跑到一边自己研究去了，捣鼓了很长时间才吃晚饭。
晚上曾斌尿急出门，见裴江还在那里玩石灰。
次日便看到裴江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站在他门口。
“明白了？”曾斌问道。
裴江摇了摇头。
“自己研究去。”曾斌丢下一句就去泡温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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