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效忠

“这个交易……”福庆公主沉吟了一下，挑眉笑道，“本宫看似占尽了便宜。可你给本宫的，只是一个不值钱的诺言。本宫倒要先付利钱。”

福庆公主的眉目倏然间凌厉了起来，厉声道：“楚玲珑，你把本宫当成傻子不成！”

楚玲珑本也没想仅靠三言两语便说服福庆公主，她沉声说道：“公主殿下，玲珑绝不敢对殿下有半点欺瞒。玲珑可以留下笔墨作为信物。”

福庆公主勾了勾唇：“你连笔墨都肯留下，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站在本宫的对立面。”

楚玲珑瞬间捏紧了双拳。她当然有想过这个问题，可眼下她连活着都艰难了，哪里有心情去想其他。

“公主殿下，玲珑已经到了绝境，唯一所思所想，便是怎么在东宫里活下去。日后……日后……若无眼下，玲珑又哪里来的日后。”

楚玲珑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天大的馅饼掉到自己的头上，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冷静之后的惊怖欲死，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又好像只在眨眼之间。

从接旨的那一刻，楚玲珑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留着命，才有可能图谋日后；否则，所有荣华富贵，只是过眼烟云。

楚玲珑那双仿佛会说话一般的杏眼里终于流露出了片刻的恐惧和软弱，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自镇定下精神，沉声道：“玲珑以性命发誓，只要公主殿下肯庇护于我，玲珑一定为殿下肝脑涂地。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你很清醒。”福庆公主低低笑了一声，这个年纪的少女，却有着这么深的城府，让她都险些动摇了。

可惜！福庆公主流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可惜，本宫不相信誓言。”

“殿下！”

所有的筹码都已经用尽，福庆公主无动于衷的话语让楚玲珑双眼里升起一抹绝望之色，她像是瞬间枯萎的花朵，那双清澈的杏眼再也没有了鲜活的神采。

甚至……就连跪拜的姿势都维持不住，无力地瘫软在氍毹上。

“啧，真是可怜。”福庆公主目光悲悯地望着地上的少女。她那般高高在上的目光，像是俯视着一个蝼蚁的挣扎，显得她的同情是那么的敷衍。

楚玲珑浑身发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甘心吗？不甘心的，哪怕有半分的可能，她都要为自己挣出一线生机！可是……她就连这半分的机会都没有。

“本宫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福庆公主幽幽说道。

福庆公主沙甜、悦耳的嗓音回荡在楚玲珑的耳边，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

楚玲珑那双绝望的眸子像是破冰而出的火种，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彩，绝地逢生！

“公主殿下……”楚玲珑哆嗦着朱唇，颤声说道。

虽然她不知道福庆公主为何又改变主意，但福庆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言出必践，是不会反复无常的戏弄自己的。

楚玲珑一颗坠入谷底的心脏渐渐有了一丝活气，她的杏眼不断地渗出眼泪，脸上的神情又惊又喜，唯恐福庆公主反悔，一迭声说道：“公主殿下，玲珑发誓，绝对不会让殿下您失望。”

福庆公主挑了挑眉，一双艳丽的凤眼眼尾飞扬，她唇瓣微翘，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玲珑呀，你要弄清楚一件事：你为本宫做事，是在保你自己的命。这笔交易，从一开始，便不对等。”

福庆公主沙甜的嗓音犹如金色的蜜糖，只是甜蜜的糖霜之下，裹着的是冷酷的刀锋，刀尖舔糖，不外如是。

“玲珑明白！”楚玲珑努力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她卑微地说道：“公主殿下是天上云，玲珑便是水底泥。公主殿下身边，何止一个楚玲珑，可楚玲珑却只有公主殿下。”

“好，本宫就喜欢聪明人。”福庆公主微微一笑，随之唇角笑意尽收，艳丽的凤眼尽是冷酷之色：“来人，上笔墨。”

侍女端着笔墨纸砚上前。

楚玲珑暗暗活动了一下跪的酸疼的膝盖，她将洁白的宣纸铺在地上，蘸墨挥毫……

前后一炷香的功夫，楚玲珑收了笔，咬破手指，摁在宣纸上面。

只见墨色淋漓的字迹下面，绽开一朵血色的小花。

楚玲珑吹了吹墨渍，交给一旁的侍女。

福庆公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在看清宣纸上的内容之后，心中生出一丝激赏之意，对于楚玲珑的厌恶之情倒是褪去了些许。

不得不说，此女虽然心机深沉、心肠歹毒，但这审时度势的眼光、当机立断的勇气却让福庆公主刮目相看。

如此聪慧的女子，也难怪会将自己的嫡母逼的毫无立锥之地了。

“好了，本宫已经看到你的诚意了。”福庆公主将宣纸放到了侍女端着的托盘上，她下颌微点。

女官春雪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亲自将楚玲珑扶了起来。

“楚小姐，日后您就会发现，我们家殿下最是随和的一个人，说来，您还是驸马爷的堂妹呢，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春雪笑吟吟地说道。

谢晏和看了一场好戏，她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的那点笑意。

先是摧毁一个人的希望，让她绝望，再是给她一线生机，恩威并施，让楚玲珑不敢有背叛的念头。

论起勾心斗角，楚玲珑比之福庆公主，欠缺的何止是年岁，还有眼界和格局。这是身份上的差距，犹如天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补全的。

谢晏和动作优雅地拈起一颗蜜饯，送入唇中，整个人安静的毫无存在感。

楚玲珑却是一脸受宠若惊的神情。

如女官春雪这样的心腹，一向是看福庆公主的眼色行事的。向来主子的心意，都瞒不过这些心腹的眼睛。

有了春雪这句话，楚玲珑不由安下心来。

她朝着福庆公主露出一朵充满了依赖和讨好的笑容，甜甜说道：“玲珑一见公主殿下便觉的亲切。”像是浑然忘记刚刚福庆公主的态度有多冷酷。

“雍和，你说的对，本宫现在也觉得玲珑这姑娘可怜、可爱了。”福庆公主浅浅笑了一声，朝着谢晏和举了举杯，一双凤眼里面波光流转，存着“你知我知”的默契。

谢晏和羽睫扑闪，清莹如水的目光滴溜一转，宛如一尾灵活的小鱼一般，游弋到楚玲珑的身上，她笑语嫣然：“楚小姐这样可人，殿下可要多疼疼她才好。一个女孩，进了东宫，无依无靠，我想想都心疼。”

楚玲珑杏眼一闪，她差点忘了，这位雍和县主可是太子殿下的前未婚妻，就连这个封号，都是陛下对于太子悔婚一事做出的补偿。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鹣鲽情深，雍和县主被衬得更像是个笑话。若是一般女子，只怕早就羞愤自尽了。

这位县主却不同，甫一回京便独得圣眷。兄长升任安西大都护；两个侄儿被陛下封爵；太子和太子妃更是双双被陛下禁足。可见这位县主的心计，是多么叫人心惊！

对于雍和县主的答话，楚玲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神情柔弱地说道：“玲珑势单力孤，日后便要多多仰仗公主殿下和县主了。”

“好说！”福庆公主淡淡一笑，口风一松，给了楚玲珑一个甜头：“本宫的女官春雪，在东宫里有个相熟的姐妹，叫做香奴，你遇到难事了，可以向她求助。”

“玲珑多谢公主殿下。”楚玲珑起身朝着福庆公主福了福，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谢晏和微微一笑，随之说道：“我这里，可以给楚小姐添上一位盟友，楚小姐日后便知道了。”

谢晏和低语时，美眸流转，一双温柔、静谧宛如湖水一般的眼睛似是落满了星辰，水波涌动，星光熠熠。

楚玲珑心神一晃，情不自禁地陷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太子殿下，他是眼瞎吧。面对这样一位绝代佳人，却舍珍珠而就鱼目，可见对于太子妃也是真爱了。

“玲珑谢过县主。”楚玲珑对待谢晏和跟福庆公主一样的恭敬，丝毫不敢小看于她。

雍和县主圣眷正隆，关键之时若能帮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又有福庆公主这个强援，未必不能将太子妃陈蓉踩到脚下去。

要知道太子妃陈蓉嫁进东宫三年，膝下空虚！料想也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楚玲珑心中冷笑。

“时辰不早，本宫也不留你了。”福庆公主端起茶杯。

楚玲珑见状，很是识趣地起身：“公主殿下，县主，玲珑告退。”

“雍和，你怎么看？”楚玲珑离去之后，福庆公主凤眼微眯，散漫的神情像是一只慵懒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亮出凌厉的爪子来。

“此女，只可利用，不可信任。”谢晏和接过侍女奉上的宣纸，在看清楚玲珑书写的内容之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对自己都这么狠？”

只是……日后，楚玲珑若把陈蓉斗倒，在福庆公主这里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她又该如何翻盘？

“我和魏津之间，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福庆公主嘲讽地弯了弯红唇，“父皇都没有看出来，更何况她一个深闺女子。”

“男人大抵总是这么自负。”谢晏和暗嗤了一声，略有些苦涩地说道：“这天下间的女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依附他们而生的。我们的想法，有什么紧要。”

“是啊，你说的对。”福庆公主凤眼里面掠过一抹深思，她喃喃道。

当年……母亲被陈玉秀那个贱人灌下毒酒，她一直苦等着的夫君，又在哪里？

父皇……他明明知道陈玉秀是害死自己母亲和弟弟的凶手，可陈玉秀的儿子，依然是太子！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落，还是谢晏和强打起精神，温声道：“殿下将玉奴这枚暗棋直接给了楚玲珑，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无妨，玉奴便是楚玲珑的试金石。”福庆公主回过神来，秾李夭桃一般艳丽的容颜浮上一丝凛冽。

她抿了抿唇：“吴碧君那里，你什么时候安排？”

“桃花已谢，我要举办的宴会因为种种杂事推迟了大半个月，幸好还有玫瑰、芍药可赏。”谢晏和唇角的笑意微深，正好她可以借着这次赏花宴来投石问路。

“客人你都选好了？要不要本宫帮忙？”福庆公主十分热心地说道。

“殿下先不必出手。”谢晏和心中自有打算，她语声幽幽地说道：“正好我可以看清楚，那些三亲六眷，孰近孰远。”

“本宫同样拭目以待。”福庆公主悠然说道。

她现在和谢晏和是不可分割的盟友，因为东宫的关系便疏远谢晏和的人，同样是她魏琬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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