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小产
清晨，谢晏和给窗台上的建兰浇了水。
她手里拿着一把银剪刀，围着兰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将多余的叶片修剪掉。
宫嬷嬷挑帘而入，看到正在修剪兰花的谢晏和，顿时大惊失色地说道：“我的小祖宗，您今日不是要去赴宴吗？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挪动地方！”
回事处那边出了点问题，宫嬷嬷一大早便赶过去处理。
来来回回耗费了半个时辰，没想到这一进门却发现，县主虽然换好了赴宴的衣服，但她人却安然自在地摆弄着花盆里的建兰，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宫嬷嬷看见焉能不急。
“嬷嬷放心，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我如今的身份，总不能跑到其他女眷的前头去。”
谢晏和如今可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之尊，若是没有在宴会上压轴出场，才是闹了笑话。
“县主，您一路上可以让马车磨蹭一些，到了苏家门口，自然有苏家老夫人来迎。可若是您去的太迟了，少不得落下一个傲慢的名声。”宫嬷嬷不由劝道。
宫嬷嬷和谢晏和想的不一样。县主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一国之母，天下女子之表率，这名声自然不能有瑕。
谢晏和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嬷嬷。有陈蓉这个先例，我只要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都称得上平易近人了。”
宫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真是拿任性的县主没有办法。
“算算时辰也快到了。”谢晏和不愿让宫嬷嬷为难，她将剪刀递给身后的丫鬟，抬手理了理袖口，吩咐道：“今日鸳鸯和芭蕉跟着，我们走。”
……
谢晏和尚未走出垂花门，便与未经通传便直接闯入的福庆公主迎面撞上：“雍和，大事不妙，你马上跟我进宫。”
谢晏望着面色凝重的福庆公主，目露惊讶：“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我们路上再说。”福庆公主拉着谢晏和的手臂，急匆匆地往门口的方向赶。
谢晏和见状，只好让自己的丫鬟准备一份赔礼，送到苏家去。
直到上了马车，谢晏和仍是一头雾水。
“现在能说发生什么事了吧？”谢晏和方才跟着福庆公主一路狂奔，白皙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捏着帕子擦了擦。
“实在是十万火急。”福庆公主眉头紧蹙，沙甜的嗓音仿佛裹了一团火，充满了焦灼和愤怒。
“太子妃小产，吴碧君和楚玲珑两个全部被关进了慎刑司。吴碧君那里搜出了红花，楚玲珑那里搜出了麝香，人证物证俱在。”福庆公主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情况。
“小产？”谢晏和挑了挑黛眉。
她冷笑道：“太子妃三年无所出，怎么两位侧妃一进宫，便小产了？”
“别说你了，就是我，也怀疑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福庆公主十分疼痛地揉了揉在不断暴跳的太阳穴，她苦笑道：“太医院的脉案我也看了，太子妃的确有了身孕，只是时日尚浅，只有两个月。”
谢晏和情不自禁地蹙起了黛眉，她沉声道：“这件事仍然存在很多的疑点。以陈蓉的性情，一旦有孕，只会立刻昭告天下，而她却选择隐瞒。”
谢晏和话锋一转，看向福庆公主：“对了，太子是什么反应？”
“太子？”福庆公主仔细回想了一番陈蓉小产之后太子的反应，她的凤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太子得知之后，震怒非常。如果不是我拦着，太子当场便将吴碧君和楚玲珑打杀了。从他的反应来看，倒不似作伪。”
谢晏和沉吟道：“也许……陈蓉连太子也隐瞒了。”
“你不相信她怀孕？”福庆公主的一双凤眼眯了眯。
谢晏和闻言，勾了勾唇角：“你难道信了？”
福庆公主当然不信。
“雍和，当务之急，是先将楚玲珑和吴碧君保下来。楚玲珑是驸马的族妹，吴碧君又是你引荐的，我怕这把火会烧到我们两个的身上。”
以福庆公主的身份，愿意为她办事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楚玲珑一个小小的东宫侧妃，福庆公主从未放在眼中。若不是怕引火烧身，福庆公主又怎会在意她的死活！
“禀告陛下了吗？陛下什么意思？”谢晏和一双美目闪了闪。现在最重要的便是魏昭的态度。
“事关皇嗣。父皇交给了宗正寺调查。至于楚玲珑和吴碧君身边的婢女，由冯会和英王共同讯问。”
“我这便给和静郡主修书一封。通过她来走英王的路子。”谢晏和瞬间有了主意。“笔墨呢？马车上有没有笔墨？”
福庆公主连忙将纸墨笔砚从匣柜里翻出来，亲自给谢晏和磨墨。
谢晏和奋笔疾书，等到宣纸上的墨迹晾干，她封到信封里，从车窗上递了出去。
福庆公主吩咐侍卫：“快马加鞭送到郡主府，不得有误。”
事情办妥之后，福庆公主牙疼般地“嘶”了口气，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枉我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竟栽在陈蓉那个贱人的手上！雍和你说，父皇会不会信我。”
福庆公主之所以忧心忡忡，也是因为她自己前科太多，陈蓉的父亲和兄长全都死在她的手上。
若说她再一次故技重施，借由楚玲珑之手害死了陈蓉的孩子，只怕朝中的大部分臣子都会相信。
闻言，谢晏和红唇微绽，露出一朵甜美非常的笑容，犹如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只是话语里的冷意却令人遍体生寒。
“前几日，我刚将陈蓉身边的嬷嬷杀了，并且剜掉了那嬷嬷的眼珠子，装在锦盒里送给了陈蓉。”
福庆公主惊讶地张大嘴。她以为她就已经够恶毒了，没想到谢晏和跟她不遑多让。
谢晏和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东宫咬死了吴碧君和楚玲珑，你我谁都有嫌疑。”
福庆公主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恍然大悟道：“所以，前几日父皇便是因为这个申斥你？”
谢晏和一双桃花眼闪了闪，她轻笑出声：“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等福庆公主解释，谢晏和面色不愉地说道：“陛下申斥我之后，派人送来了樱桃，我让仆人全部扔了出去。”
随后，她便大病了一场。
福庆公主一脸佩服：“你可真是父皇的克星。”
除了谢晏和之外，谁若敢丢掉御赐之物，只怕下一刻便会人头落地。普天之下，也只有谢晏和敢恃宠生娇了。
福庆公主现在连嫉妒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罢了，不说这个，我们还是想想后路吧。”福庆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克制着心头的憋屈感。
闻言，谢晏和意有所指地说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是说……”福庆公主瞳孔一缩，做了一个割首的动作。在宫中，能让人无声无息死掉的方法有很多。
这样做，死无对证。即使陈蓉摆出了种种对吴碧君和楚玲珑不利的证据，也不会牵扯到她和雍和身上了。
但福庆公主不甘心！从陈蓉进宫之后，福庆公主便一直将陈蓉这个太子妃压制的死死的。
如今自己却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福庆公主岂能甘心！
“你舍不得？”谢晏和不疾不徐地摇着手里面的宫扇，精致绝伦的眉目充满了讥诮之色。
“两个蠢货罢了。我还以为她们有多聪明，原来是两个绣花枕头。陈蓉这么蠢，这二人都会中计，留她们何用。”
谢晏和没有说的是，这一回自己和福庆固然可以出手救下她们，下次呢？
隐患还是要从源头上面解决掉。
“雍和，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
福庆公主摇了摇头，她凤眸半眯，意味深长地说道：“女子呀，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心里面永远都会怀着一份奢望。现在太子亲手将她们的幻想打碎了。若是你我此时救下了吴碧君和楚玲珑，这将是扎在东宫里头最锋利的两把刀。”
“可我们却要为此冒险。”
谢晏和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张甫明这个外援；还有王缙，她对王家有着救命之恩，王缙若是恩将仇报，只会被士林所不齿。
前朝有张甫明这个助力，王缙也不敢暗中使绊子，她已经赢了一半。更何况……东宫的太子詹事已经暗地里投靠了自己。无论怎么看，她的赢面都很大。
“雍和，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福庆公主话音方落，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处。
福庆公主撩开车帘，对着守门的禁卫军点了点头。
首领见状，立刻挥手放行。
马车长驱直入，朝着太极宫的方向而去。
福庆公主望向谢晏和，一双凤眼里面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气魄。
她肃容说道：“雍和，你可以选择置身事外，但我一定要保下这两个人。”
谢晏和一声轻叹，她以前怎么从未发现福庆公主原来这般执拗。
她妥协地说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慎刑司见一下吴碧君和楚玲珑，我去求见陛下。”
福庆公主深知，谢晏和是因为自己才改变了主意，她目露感激，十分欣喜地说道：“雍和，多谢！”
“你我之间，谈‘谢’字就太生分了。”谢晏和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犹豫。
马车一路驶到了乾元殿的殿门处。
谢晏和提起裙摆，不等宫婢搀扶，已经跳下了马车。她朝福庆公主无声地作了一个“小心行事”的口型，遂转过头，目不斜视地朝着殿门处走去。
今日当值的是孔四全，看到突然进宫的雍和县主，连忙迎了上来：“奴才给县主请安，您今日怎么有空进宫了？”
“孔监事，劳你通禀一声，我要求见陛下。”谢晏和没时间和孔四全客套，而是直奔主题。
孔四全见状，忙道：“县主稍等，奴才这就帮您通禀。”
谢晏和在殿门口站了片刻，便见孔四全一溜小跑地从乾元殿出来。一直走到谢晏和面前，孔四全恭声说道：“县主，陛下有请。”
谢晏和提起裙摆，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她唇角微弯，含笑走进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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