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处置

王缙马不停蹄地赶到府里，刚到门口，便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只见王府的大门沾满了金吾卫，玄铁甲胄，寒意逼人。

王缙面色一凝，沉着脸往府里走去。

正厅里，魏昭坐在主位上，谢晏和就坐在他的右手边。

底下跪着王老夫人，以及被堵住了嘴的王家大夫人。

与王家人的战战兢兢所不同，谢晏和的手里正捏着一枚羊脂白玉镂雕双龙玉璧把玩，玉璧上垂着的明黄色丝绦被她嫩白的食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谢晏和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这个时辰，六部也该下衙了。怎么不见王相和王家大公子。”

魏昭神色淡淡，。

他将温温的茶水推到谢晏和面前，温声问：“是不是饿了？马车上有你爱吃的玫瑰膏和水晶冻，朕让冯英去取。”

谢晏和浅浅啜了一口杯盏中的茶水，这才说道：“也不是很饿。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状元楼，他们家的状元烧饼和翡翠烧麦很好吃，陛下不妨也尝一尝。”

魏昭身为君王，从不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包括王家奉上的茶水，除了水之外，茶叶和杯盏全是宫中之物，就是这样，冯英还要十分谨慎的用银针试毒。

但既然是谢晏和说的，魏昭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朕带两个烧饼回去。”

谢晏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陛下，老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门外边，王缙匆匆忙忙地掀帘而入，他朝着主座上的皇帝稽首一礼，额头上面微见汗意。

“王相来了？”魏昭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叫起，一张俊毅的面容神情莫测。

王缙心头当即一个“咯噔”，往地上跪着的老妻和长媳身上扫了一眼，一脸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不知微臣的家眷因何触怒了陛下。还请陛下明示。”

“王大人这话好生奇怪。”谢晏和吹了吹指尖上鲜红的蔻丹，轻笑道：“陛下虚怀若谷，怎会轻易被妇人触怒。王大人，你不如问一问，贵府的长媳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雍和县主的态度十分古怪。

王缙无心计较雍和县主话语里的冷嘲热讽，他目光锐利，逼视着王家大夫人，怒斥道：“混账东西，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还不从实招来！”

谢晏和扬了扬手，侍卫见状，将塞到王大夫人嘴里的帕子取出来。

顿时，王大夫人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面对自己公公的怒火，她始终沉默以对。

“混账！你教出来的好儿媳！”以往口舌伶俐的长媳如今倒成了一个锯嘴的葫芦，王缙见从长媳的口里问不出什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全部冲着王老夫人去了。

王老夫人也不辩解，她恭敬地朝着主座上的君王磕了一个头，语气谦卑地请罪：“都是臣妇教导无方，请陛下息怒。”

“陛下，看来王大人和王老夫人是真的不知情。”谢晏和虽然很想将王家打入尘埃里，但为了自己的亲嫂子，只好不情不愿地为王家辩解了一句。

“把东西呈上来。”魏昭语气冰冷，朝着冯英吩咐道。

王缙一愣，他没有想到雍和县主会为自家说好话。毕竟，他曾在谢瑾的案子上落井下石。

但很快，皇帝的态度已经让王缙无暇多想。他望着冯英亲手端来的匣子，在看清里面躺着的人偶时，瞳孔紧缩，密密麻麻的冷汗当即将身上的衣衫湿透了。

王缙心念电转，不必皇帝多说，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阴冷的目光仿佛一头嗜血的野兽，钉在王大夫人身上，恨不得将这个蠢货撕成碎片！

不管哪个朝代，只要牵扯到巫蛊，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个蠢货怎么敢！

王老夫人就跪在王缙的身后，同样将匣子里的人偶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人偶上面的生庚八字。

王老夫人心中霎时生出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她飞快了地偷觑了一眼上首的雍和县主。

女子神情静谧，一张娇艳无双的容颜微微含笑，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王老夫人瞬间收回了目光，在看到一脸灰败之色的长媳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家门不幸啊！

王老夫人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本能地往后一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谢晏和眉尖微蹙，她深吸了一口气，侧首看向魏昭：“陛下，先让人将老夫人扶下去吧。老人家年纪大了，只怕身体受不住。”

魏昭不置可否，一双幽若寒潭的墨眸目色难辨。

他掀了掀薄唇，一管低沉的嗓音清冷而淡漠，带着高高在上的冷酷和蔑视：“眠眠，你太心善了。这并非一件好事。”

谢晏和明眸微垂，黑如鸦羽的眼睫在她洁白、静谧的面容上留下两道密密匝匝的影子。她幽幽说道：“陛下，王谢两家毕竟是姻亲。我不能不顾嫂嫂的心情。”

“妇人之仁。”魏昭语气凉淡地斥责。他墨眸一瞥，望向王缙的目光锋利如剑，带着令人冷彻骨髓的寒意。

“王卿，你的长媳以巫蛊之术谋害未来皇后，按照本朝律法，该当何罪？”

王缙藏在袖中的手指一直在发抖，他强自镇定地回道：“回陛下，此乃灭族之罪。”

“陛下……”魏昭态度不明，谢晏和情急之下，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谢晏和只想借由此事来打击王家，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王家在她的手上覆灭。

“眠眠是对朕的处置不满意？”魏昭轻笑了一声，只是一双墨眸里面全无笑意。“朕身为天子，更该依律行事。”

“陛下，微臣……微臣愿意一力承担，微臣乞求陛下法外开恩，放过府中的妇孺。”

王缙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面色青白，额头在地砖上磕的“砰砰”作响。

王家大夫人看着自己公爹万念俱灰的神情，本该觉得快意，但想到出色的长子，还有年幼的女儿，霎时间心中生出无边的荒凉，甚至就连对雍和县主那一腔浓烈的恨意都没了。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无法回头。王家大夫人不禁扪心自问，若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为了长女将王家所有人都赔进去吗？可惜，她的心中也找不到答案。

“陛下，我虽然厌憎王家大夫人的愚蠢、恶毒，但您能不能念在王相身为三朝元老、功在社稷的份上，只诛首恶。”

谢晏和唇角紧抿，她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魏昭屈膝拜下。

“胡闹！”魏昭伸出手臂，制止了谢晏和行礼的动作。

他斥道：“你是朕的皇后，朕若因为一念之仁放过了王家，日后是不是还会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来害你，来害朕？！”

王缙的额角已经磕出血来。雍和县主竟然甘愿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为王家求情，这委实出乎王缙的意料。

但陛下已经对王家动了杀心，只怕雍和县主一个女子并不足以改变陛下的决定。

王缙面色惨然。枉自己和张甫明斗了大半辈子，最后竟然后宅失火，毁在大儿媳妇这个蠢货的身上！

“王缙，你可知罪？”

魏昭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沉沉地说道。当初自己能够登上帝位，的确离不开张甫明和王缙这二人的助力。但这不是王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对着自己的皇后下手的理由。

谢晗遇刺，魏昭将此事压下，是因为太子乃国本，动摇不得。

更何况，魏昭心如明镜，太子对谢晗遇刺一事并不知情。此事仅出自于太子妃和王家大夫人的谋算。

魏昭暂时不动这二人，是不想让朝臣将谢晗遇刺和东宫联系到一起。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眠眠会因此事大发脾气，甚至落下了心悸之疾。

眠眠可是自己的心头至宝！

王家大夫人一次失手之后，竟又用上了厌胜之术来谋害眠眠，如此丧心病狂，生生耗尽了魏昭对王缙仅存的那一丝情分。此刻，魏昭毫不掩饰他目光中的杀机。

“陛下，臣知罪。”王缙眼看着大势已去，语气颓败地说道。

弄成了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谢晏和的手心里渗出一层湿漉漉的冷汗，她强忍着手上的黏、腻感，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满是乞求之色，一脸信赖地望向魏昭。

“陛下，王家大夫人固然可恨，可王家的其他人却是无辜的。我知道陛下疼爱我，想要为我出气。陛下能不能网开一面，只诛杀长房，以及王家大夫人的母族，放过王家其余几房的人。”

谢晏和温婉、甜美的嗓音传到魏昭耳里柔情似水，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让人看了心都要化了。

魏昭长叹一声，在她娇柔的眼波里败下阵来，松口道：“就依你的意思吧。”

王缙的身体陡然一松，瘫软在地上。他这大半生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生死危机。

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就在雍和县主的三言两语里化解了？！

王缙心中生出了一抹恍惚之感。

然而，劫后余生的欣喜过后，心脏上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让他差点缓不过气来。

王缙最器重的儿子就是自己的长子，最疼爱的是自己的长孙。结果却因为长媳一人之祸，长房上下的性命，就这样全部断送了。

而王缙还不能表现出丝毫难过的情绪，否则便有怨望之嫌，他还要感激涕零地谢恩：“陛下宽仁，县主柔善，微臣谢过陛下隆恩，谢过县主大恩。”

无论王缙是真心感激自己，还是只是虚伪的客套之词，都不值得谢晏和放在心上。她之所以保王家，更多是因为对她疼爱至极的长嫂，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张甫明这个人难以掌控，有王缙与他分庭抗礼，才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谢晏和深知这一点，又怎么会出手帮张甫明铲除他的劲敌呢！

心中的念头一转而过。谢晏和将掌心里握着的羊脂白玉镂雕双龙玉璧还给魏昭，微垂着一双桃花眼说道：“陛下，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魏昭接过玉璧，漫不经心地系在腰间。随后牵起谢晏和的柔荑，握在掌心。他温声道：“朕送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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