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神救赎（下）

乌鸠这话这是什么意思？暮黎汐愣了愣神，同为文倌的竹桃却猛然想起了典籍上的记载：

        “乌鸠者，飞禽类妖兽也。常匿于阴盛之境，其性本恶，污血至毒，无药可医。”

        “黎汐，快跑！”竹桃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来不及了！等暮黎汐反应过来，那一滩污血已经溅到了离她一尺的地方，污血浓稠，带着恶臭。暮黎汐惊惶地捂住眼睛——

        完了完了，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她还没吃够荆侍院的美味，唤之哥哥的话本故事还没讲完，；还没亲眼目睹漾澄实现行动自由；还不知道桃子以后由谁保护……

        暮黎汐的脸扭成了苦瓜，眼睛闭得死死的。

        忽然，一阵干净清爽的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冰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隐隐有布料摩擦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更为明显的冰凉气流，吹得人脸颊生疼。暮黎汐心想，没听说过污血有这么冷啊？她蹙了蹙眉，微微放开捂住双眼的手。

        白，漫天遍野都是白，白色的边际又有大片晕染开的淡蓝，宽大的袖袍在空中肆意翻飞，覆盖了所有的视野。再抬眸，一张出尘绝逸的脸近在咫尺：剑眉不描而锋，琼鼻不修而挺，薄唇不点而朱。浓云散开后的点点星光洒落下来，散到他的睫毛上，闪烁着跳动着的一丝光晕，像罂粟一样直击心魄。

        他身形极修长，暮黎汐已几乎仰望着；似乎是感受到了暮黎汐的凝视，他淡淡地低头对上她的目光。他的眼就像埋藏了千年的旧事，如同古井寒潭，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那样近的距离，暮黎汐虽未接触他的皮肤，却已被他散发出的彻骨寒气给凉得打寒战。袖袍缓缓滑落，皓月当空，浮光千里，皎洁的月光渡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梦境一般，纤尘不染，好看得厉害。

        夜已深，万物皆暗，此刻他是唯一的光源。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暮黎汐，一言不发。清澈的眸子像绘满了整个杏花烟雨江南，情愫丝丝绕匝，编织成她看不懂的、朦胧的梦。

        竹桃也呆呆地看着这位才在宴席上被她夸成神仙哥哥的渡迢仙君在瞬间从天而降，宽大袖袍一挥便为暮黎汐挡住了所有的乌鸠污血…

        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暮黎汐先反应过来，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在她脸上表现出来，她反而连忙攥住他的袖子急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动作极其自然又迅速，显然对方也是被她惊了一惊，随后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无妨。”

        他背后的衣衫也是洁白如雪，仿佛半点灰尘都不会沾染。暮黎汐绕了一圈确定他没有被污血伤到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道谢来：“方才多谢渡迢仙君出手相救，小仙感激不尽。”

        他却并不回答她，反而淡声轻笑：“很怕再背负一条人命？”

        暮黎汐心中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心下疑惑：今天遇到的上仙怎么都像能度人心思似的啊？

        她的确怕！七百年来头一次在实战中动用灵力，虽是为了替桃子抱不平，但人确是被她那时离奇大增的灵力所杀，饶是再冷血之人第一次动手见血也难免心悸，更何况是读了几百年圣贤书的暮黎汐。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她心中本就有些惶恐，若是有人救了她自己被伤到，她心中的负罪感只会更强。

        看她一脸的纠结，渡迢仙君缓缓开口：“放心，它没死”

        没死？怎么会！她可是亲眼看着它炸开的。暮黎汐顺手从脚边捡了一根干净的树枝，走向那堆乌鸠落下的残翼。用树枝轻轻将表面上沾着污血的羽毛拨开，里面包裹的竟是一具被烧焦的躯体，依稀可以分辨出就是那舞姬头子的脸。果然！炸开的只是躯干，乌鸠的真身想来已经逃之夭夭。

        暮黎汐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会儿，良久，半是疑问般是自言自语地开口：“摄魂术？”

        摄魂术乃上古禁术，通常只有魔界、妖界、幽冥界一些修习邪术的人才会知晓。此术可将人的精魄与肉身分离，施术者可凭借此术任意穿梭于受控者与自己的躯体内而不被察觉。因为古往今来记载的修习者大多利用别人的躯体做尽坏事，摄魂术也就成了禁术，渐渐被人们遗忘，暮黎汐只在一本非常老旧的典籍上读到过有关记载，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实例。

        渡迢仙君微微点头，并不露出什么表情。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淡淡将手摊开，问:“何处得之？”

        修长玉指上，托着一朵银紫色的小花，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她袖口里掉了出去。暮黎汐看了那花一眼，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的是一片银紫色的花海，一个白衣翩跹的背影；再往细了想，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

        就连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也逐渐模糊，刹那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诶？这是什么花？这花是从哪儿找到的来着？

        那些画面好像就发生在刚刚，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暮黎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自己的脑海里抽走，牵连着细细密密的神经，抽丝剥茧般，头痛欲裂。

        谁？到底是谁？那身白色的衣衫，那个模糊的影子，明明上一秒还那么清晰存在着的心痛感……为什么会突然一齐消失？

        暮黎汐敢肯定，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术法，导致丢失了这段记忆。可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她竟想不出是何人何时下的咒，只微微皱了皱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渡迢仙君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也并不恼，淡睨了一眼她复杂的神色，将掌心中的花放至她手中，另一只手则袖袍一挥，地上的那堆残羽顷刻间消失不见，想来是准备递交给天帝，进行下一步的追查。

        “夜深天凉，两位仙子早些回东境歇息罢。”他转身欲走，淡蓝色的衣摆翻飞，引来又一阵寒风，竹桃“啊啾”地打了个喷嚏。

        他是如何知道她们隶属东境的？暮黎汐刚想开口，却被一旁憋了半天的竹桃抢了先:“渡……渡迢仙君！多谢你今日出手相救，我们应该到哪儿去找你报恩呀？”

        还能上哪儿去？他管辖北境，当然是去北境找啊！暮黎汐快被这只傻桃子蠢哭了。

        “不必问，亦不须还。”那个清冷的背景连头也没回，径直离开。月光轻轻浅浅地映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就像踏着光，一步一步，干净得像一阵风。

        月下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暮黎汐应景地想起了他那个鲜为人道的真名——皓辰风。心道这人不愧是叫这么个名字，深邃如幽夜皓月，透彻似辰时清风。

        不过……就这么冷冷冰冰地走了？

        “他好怪噢，怎么会有人身上这么凉的？”竹桃纳闷道，“还有黎汐，你干啥一直把我锁在这个圈里啊？桃子好闷。”

        笨！你受伤了，那是在保护你啊！暮黎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默默解开咒文，带着竹桃迅速往东境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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