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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个随侍的小太监神情有些犹豫,凑到跟前,小声道:“黄公公,季公公近些时日里深得世子爷看重,公公如此待他,是否有些……”

  那灰袍太监冷冷瞥了他一眼,当即嚇得这小太监闭上了嘴。

  灰袍太监唤作黄锦,正德元年入宫,曾在宫中的内书堂读过书,正德二年之时,兴王朱祐杬诞下第二子朱厚熜,封为世子,黄锦因聪慧机敏,被选作湖广安陆兴王世子的伴读太监,自此便入了兴王府邸,侍奉世子。

  如今乃是正德十三年,世子之龄亦是满了十一岁,近两年以来,多有些机灵的小太监受到世子看重,这季宁便是其中最为惹眼之人。

  此时得了机会整治季宁,黄锦自然乐在其中,巴不得多抓上一些把柄,将其彻底打入尘埃之中,再无一丝一毫翻身的可能。

  季宁像一条死狗般被两个小太监拖着,低垂着头,满是血污的头发垂落下来,在无人看到之处,其目光深处蕴藏着不可名状的怨毒之色。

  蓦然之间,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了殿中诸人的耳中。

  少顷,数个身着甲胄的健壮侍卫鱼贯而入,沉默着分列在殿门两侧,神情恭敬无比。

  数息之后,一个身着金线滚边玄黑缁袍的少年行入殿中,那些侍卫与太监顿时齐齐跪拜下来,口中道:“恭迎世子回宫!”

  那黑袍少年虽然生的清美白皙,眉眼如画,可其脸色却是有些异样的苍白,眸光更是明澈清冷,此时仅仅只是摆了摆手,道:“都下去罢。”

  “是!”

  那些侍从军士与随侍的小太监皆是领命退了下去,唯有黄锦神情惴惴,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季宁这奴才实在愚不可及,险些坏了世子爷的大事,要如何处置这厮才好?”

  如今的西侧殿之中,已是只余了世子朱厚熜、黄锦以及奄奄一息的季宁三人。

  朱厚熜神情平淡,瞥了黄锦一眼,道:“为何要处置他?”

  黄锦不禁怔了一怔,道:“这厮险些……”

  “险些坏事,却并不曾真正坏事,”朱厚熜侧过头去,望向殿中角落的季宁,“过来回话。”

  季宁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因伤势太重,脚下不稳,竟是滑了一跤,重重地跌坐在了冰凉的殿砖之上。

  朱厚熜看向黄锦,黄锦意会,忍不住咬了咬牙,快步上前,将季宁扶了起来,手中却是暗暗加了一把力道,让季宁这里吃了一痛,眉头皱的愈加紧了些。

  待到行至朱厚熜身前,黄锦才松了松手,笑道:“世子爷,季宁被张景明那厮打的太重,如今尚且有些虚弱,短短半日工夫,还不曾来得及休养。”

  朱厚熜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只是将目光望向季宁,道:“东西放好了么?”

  季宁被黄锦搀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干涸的血痂,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负世子爷所托,那两件事都已办好。”

  闻听此言,朱厚熜不禁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道:“另一件事你也做了么?我只是让你尽力而为,却不曾想到,你竟当真有着如此手段。”

  “世子爷吩咐的事,奴婢怎敢有半点马虎?那天杀的恶道决计不会想到,自己的狗命会在今夜……”

  黄锦神色微变,急忙伸袖捂住了季宁的嘴,低吼道:“噤声!你找死不成!”

  季宁伸出手,用力扒开了黄锦的袖袍,目光之中蕴藏着嘲讽之意,朝着黄锦道:“黄公公离开王府半年有余,怎地胆子小了如此之多?如今殿外侍立的军士与太监皆是世子爷的心腹之人,那些首鼠两端之辈早就已经被清理了个干净。”

  在朱厚熜面前,季宁对于黄锦这里显然多了许多底气,不再似前番那般顺从怯懦。

  半年之前,黄锦奉世子之命离开兴王府,去做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在此期间,季宁协助朱厚熜筛选了卿云宫五座殿阁所有的侍卫、侍女以及太监,如今所留下之人虽然不多,仅仅只有三十余人,却都是以朱厚熜马首是瞻的忠诚之辈。

  对于此间诸事,兴王朱祐杬自然是清清楚楚,可毕竟世子年岁渐长,欲在身边培养一些合用之人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故而兴王从来都没有太过干预卿云宫事务。

  “心腹之人么?不见得,或许只是为势所屈而已,”朱厚熜摇了摇头,目光之中隐约有着一丝不屑,“更何况,这件事我从始至终没有瞒着王爷的意思,通过这些人流传出去,也并非一件坏事。”

  此言落罢,甚至就连平日里颇有间隙的黄锦与季宁二人,都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神深处有着一丝寒意弥漫而起。

  数年以来,这位兴王世子竟是变得愈加深不可测。

  黄锦眼珠转了转,忽然上前一步,开口笑道:“恭喜世子爷,那恶道今夜若是忽然暴毙,世子自然也不用离开安陆州,去受那劳什子的‘斋教’之苦。”

  “暴毙?”朱厚熜有些玩味地看着黄锦,“何出此言?”

  黄锦稍稍怔了一怔,道:“季公公不是已经往那老道的斋饭里投了毒么?难道此獠当真有些妖法在身,能够百毒不侵?”

  朱厚熜神色莫名,轻声道:“谁说季宁放的东西是毒药?”

  此言入耳,黄锦不禁愈加呆怔,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回话。

  一侧的季宁也有些惊异,上前道:“世子爷,你让我放入老道斋饭里的东西难道不是剧毒之物?”

  朱厚熜摇了摇头,轻拂玄黑袍袖,道:“这老道来历诡异,可王爷却对其深信不疑,我也只是试上一试而已,若这老道当真有些本事,我就算随其‘斋教’一年,又有何不可?”

  季宁心中愈加疑惑,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世子爷,那东西若不是毒药,又是什么?”

  闻听此言,已经回过神来的黄锦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妙,急忙偷眼去看朱厚熜的脸色,却正对上那黑袍少年有些冷淡的目光,忍不住嚇的心神狠狠颤了一颤。

  朱厚熜意味不明地看了季宁一眼,朝着黄锦道:“你外出半年有余,归来也才数日之久,多有劳累,不过卿云宫却不能缺了管事的太监,自今日起,你仍旧为卿云宫的侍从太监,掌管卿云诸殿的规制赏罚。”

  黄锦心下大喜,暗暗骂了季宁一声蠢货,快步上前拜倒在地,高声道:“奴婢愿为世子爷分忧!”

  季宁实质上并不算傻,只是方才不曾回过味来而已,如今甫一醒悟,自知失言,面色接连变了数变,再加上身体四肢的伤势,一时间竟是直接跌坐了下去。

  世子在前,黄锦不敢袖手旁观,虽然一把扶住了季宁,可手中趁机又加了许多凶狠力道,脸上笑道:“这一年多以来,都是季公公掌管卿云宫诸事,实在辛苦,咱家便代世子谢过季公公了。”

  内监与太监虽然在主子面前大多自称为“奴婢”、“老奴”甚至“内臣”,不过在下属面前,却是自称为“咱”、“咱家”,此时黄锦如此作派,显然自觉已是吃定了季宁。

  感受着手臂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季宁的神情不禁有些绝望,落在这个心狠手辣的黄锦手中,指定捞不到什么好下场。

  就在季宁心下黯然之时,朱厚熜平淡的声音自銮台之上传了下来。

  “季宁虽然受了一些皮肉之苦,事情做得却是不错,黄锦,去找几个合用的侍人好生照看着,若是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此言落罢,朱厚熜便持着一卷古籍走下銮台,径直离开了西侧殿。

  见世子走出了大殿,黄锦的面色登时沉了下来,狠狠甩开了季宁的手臂,张嘴朝着季宁脸上啐了一口,骂道:“狗奴才!”

  数年之前,季宁还只是一个侍奉香炉的小太监,可如今短短两年之内,季宁便得了世子看重,在卿云宫之中的地位几乎追赶上了黄锦,让黄锦这里对其愈加痛恨。

  季宁并未理会黄锦的羞辱,只是斜倚在粗大的殿柱之侧,心绪翻涌之间,轻轻阖上了眼睛,将自己真正的情绪尽数掩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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