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花生米
此时的吴国，朝堂内外，军伍上下，皆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吴郑公虽说是张榜公召，不予连坐追究，可各工部衙门，纷纷有官员主动请辞，要不就是被调任闲职。军伍之中更甚，召回多位守边将军，收回兵符，防务轮转调位。
自周瑾死后，吴国内外，一场在所难免的大清洗，已经开始了。
吴郑公虽是一位强主，弹压手段凶猛，可如此做法，依旧是过于急切。
“爹，今日有大朝，再不更衣出府，就要晚了。”
张府之中，张阁老的三儿子，看着慢慢悠悠，细嚼慢咽吃着早饭的张阁老，面带疑惑的说道。
“嗯，不急，早饭要吃好。”张阁老慢悠悠的回了一句，接着捧起了粥碗，吸溜吸溜，一口一口的喝着米粥。
“爹，这...？”三儿子看着张阁老的行为，实在不解，摸不着头脑。
“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放下粥碗，张阁老又夹起一条脆咸菜，文雅的放进皱皱巴巴的老嘴当中，已经古稀之年的张阁老，没想到牙齿竟还如此之好，嚼着咸菜条，口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一餐早饭，张阁老是吃的踏踏实实，不紧不慢，可三儿子就吃的满心忐忑。
用过早饭，张阁老从大袖之中掏出一封信笺，递了过去，“三儿啊，跑一趟，帮我把这信给主公呈上去，顺便说一声，我今日不适，就不去上大朝了。”
张阁老说完，便慢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向了堂内的藤椅，留下三儿子一脸不解的坐在桌前，手中拿着那封信笺。
......
曹洛几人，那日进宫后，只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
宫中大殿上，吴郑公对曹洛几人的闯营夺旗，大加夸赞，赐下了极为丰厚的赏赐。
“青儿，这曹洛，曹营总，别看岁数轻轻，可却是个大将苗子，敢打敢拼，身先士卒，以后，与这群军中新人，要多多亲近，咳咳咳...”
吴郑公话未说完，便急咳而出，咳声震响殿上。
年老内侍赶忙奉上茶药，太子青立在一旁，面满担忧。
一碗茶药刚下，吴郑公急咳再起，咳声急震之下，刚喝下的一碗茶药，几乎全被带出。
吴郑公强忍剧咳，看着殿中站立的曹洛几人，开口欲要再说些什么，可咳声再起，来势较前更加凶猛，吴郑公一手拄塌椅，一手遮口，一小股鲜血，随着咳声，从指缝之间渗出。
殿中站着的曹洛，见吴郑公经已病极至此，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吴郑公咳声之中，稍微抬了抬手，老年内侍马上会意，回头冲曹洛几人说道，“主公今日欠安，曹营总及部下，先行退下吧。”
曹洛几人躬身行礼，退下殿去。
走在宫中广场上，李敢出声问道，“主公，怎么病重成这个样子了？”
“嘘，勿要多言。”曹洛出声提醒道，“宫中人多口杂，别乱说话。”
李敢赶忙闭上了嘴，乖乖跟着曹洛向宫外走去。
“曹营总！曹营总，慢行！”
曹洛几人快行至宫中大门时，身后一声高呼传来。
驻足停步，转身回看，来人竟是太子青，向着几人小跑快走而来。
曹洛见太子青此状，赶忙躬身行礼迎上前去，在还有几步远处，行礼开口道，“太子青大人，有何指示？”
“哎，曹营总，不必多礼，我的也就比你年长了几岁了，不在大殿之上，不用那么多礼。”太子青微微喘着气，面上和善，笑吟吟的开口说道。
“末将不敢。”曹洛赶忙再施一礼。
“哎，曹营总，真的不必如此拘礼。”太子青说话间，竟一步上前，伸出双手拖起了曹洛。
“曹营总，我也游历江湖半年，前几日刚刚返都，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真的不必如此拘泥礼教。”
太子青一脸真诚，依旧笑吟吟轻声的说道。
曹洛听及于此，便直起身，也笑脸相迎的开口道，“既然太子青大人，如此说，那末将就不多礼了。”
“哈哈哈，这才对嘛！”太子青开口而笑，接着说道，“曹营总，和几位部下，在建邺城中可有休息之处？这马上年关将至，可是要在建邺过年？”
“末将等人，也想回家过年，可此身许国，一切皆听上位调度，军伍中人嘛，还是要以军事为重。”曹洛面带浅笑，语气之中，听着好似多年的老友间诉苦一般。
“嗨，不回就不回，大男儿四海为家嘛，哈哈哈。”太子青笑着接话，接着说道，“若是无他事，曹营总可以多在建邺城中多转转，这城中，吃喝玩乐样样不少，更有大把的好姑娘呢。”
太子青说完，便露出了男人都懂得笑容。
曹洛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赶忙发出哈哈大笑之声。
“我是说笑，说笑而已，曹营总，要是想转转，可以去西城的荟英楼看看，那里酒水、餐食，都算不错，而且每三日，就会有一场学思论辩会，四面八方，天南海北，各国的游学读书人，都会上台讲经论道，还挺有意思的。”
太子青笑吟吟向曹洛几人指点道。
“哦？还有这么个有趣之地呢，我们也没来过几次建邺，也不知道此处，多谢太子青大人的指点，我回去应了差，就过去瞧瞧。”
曹洛笑着答谢道。
“要不是还有公务在身，我就陪着曹营总出宫转转了。”太子青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吟吟的表情说道。
曹洛抱拳施礼，开口道，
“那就不多叨扰太子青大人了，末将先回去应个差。”
“好的，待我处理好手上公务，再邀约曹营总，带着你们好好逛逛。到时一定要赏脸哦！”太子青笑吟吟的回道。
交谈结束，曹洛几人施礼后便向宫门外走去，直到出了宫门十几步远，李敢微微侧头，用余光宫门之内瞟了一眼，看太子青依旧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以目光相送。
眼见此状，李敢开口小声说道道，“洛哥，这太子青，很有礼贤下士的模样啊。”
“噗，哈哈哈。”一旁的魏无忌，听着此话，一下没憋住，轻笑了出来。
“你笑啥嘛，看人太子青，贵为殿下，还对咱们这么客气。”李敢不解的嘟囔着，“洛哥，我说的不对吗？”
“你啊，看事情别总这么肤浅，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这太子青，道貌岸然之徒罢了。”魏无忌摇了摇头，咧咧嘴，一针见血的说道。
“这？”李敢听后，一脸不解，很是懵圈的看向了曹洛。
“小魏说的对，这太子青，肯定不简单。”曹洛砸了咂嘴说道。
“那洛哥，你刚才还那么配合，也是在演戏啊？”李敢再次开口说道。
“哈哈哈。”
几人越走越远，一个转弯，彻底背开了宫门后，魏无忌大笑声起。
“洛哥，你刚才的演技，真的绝了，啥时候练的这么一手高招啦？”魏无忌大笑的问道。
“那能怎么办，既然都踏进这摊浑水里了，要像小黑子那样？不迟早被他们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曹洛面带无奈，语气却很是轻松的说道。
“你们到底在说啥呢？我怎么越听越迷糊啊？真真，你听懂了吗？”李敢捅了捅一直闷声走路的樊真真，开口问道。
“啊？我没听。”樊真真一脸无辜的回道。
“你就学学真真，别听了，听又听不懂。”魏无忌冲着李敢调笑道。
“嘿！我怎么听不懂！”
说笑打闹之中，四位青年小将，向着繁华的建邺城中走去，这连续几日的变故太多，在这诸多阴霾之事的沉压下，几人难得有此短暂的开心时刻。
......
荟英楼，不高，仅有两层，可却内有乾坤。
一入一楼大堂，正中搭有四方讲演台，半人之高，横竖长短相同，五步见宽。
围绕此台，一楼厅中皆是散座，摆有四四一十六张红木方桌。若是坐满，仅这一层，便可容纳上百人。
再上二楼，环廊而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设三屋雅厅，雅厅设计巧妙，若将推拉木门关合，这屋内便可是私会交谈之处，开门之时，在屋中又可观听一楼大堂论道舌辩。
这荟英楼的幕后老板是何人，无人知晓，可这老板却是极会做生意。
这楼中张有红榜，三日一次讲经论道，不论哪国，不论何学，皆可登台而论，夸夸而谈，若其学问道理，无人能驳，便可将其姓名留于榜上。
还可被此楼主赠予信牌一枚，持此牌，便可在楼内随意享用吃喝，不收一文钱。
吃喝钱银事小，学问道理事大。
自这荟英楼建起，已有近百年，无数天下读书之人，学有所成后，都要来此楼中一辩，一是为证己之道，二则是为红榜留名。
经年累月之下，这荟英楼，俨然已成江南之地的讲经论道圣地，来此的天下学子，纷纷不绝。
这日，正是荟英楼，三日一次的辩道之日，一位年轻读书人，身着青衫，头戴纶巾，手持无字折扇，正在高台上，侃侃而谈，口中之论，乃是家国天下，大治之道。
这青衫年轻人，引经据典，讲古论今，口若莲花，声音顿挫之间，引得台下听论之客，纷纷叫好。
环视堂中众人，见纷纷称赞，这年轻人面上喜色越发大盛，自信之心更强，只觉自己之名必将高登红榜。
可环视至门口一桌时，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麻布破衣，面容不洁之人，竟咧着嘴、摇着头，满脸不屑的咂着酒。这青衫年轻人，当下不悦，将折扇一合，直指散发食客，开口道，
“这位兄台，为何频频摇头，可是有何高见？”
被台上青年直指，这散发食客脸上不慌不忙，咂了一口酒，又伸手从盘中拾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中，迎着满楼上下向他投来的目光，竟如似无物。
台上青年见自己被无视，心中极为恼火，但碍于读书人的面子，只能再次开口道，“这位兄台，对我所论之大道，有何高见？”
散发男子终于嚼完了口中花生米，抬起头，用满是油渍墨垢的双手拢了拢一头散发，开口道，
“大道？全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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