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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只见你才说笑


显然,她的娘认为她仍如未嫁时那样,处处争强爱胜。

        显然,她的娘认为她与他的争执,一切皆还是因了她的蛮捍。

        她不由又急,道:“我的娘啊,你怎也不了解我呢?你的一席话,可不屈死我了?”

        接下来,她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了,只听她道:“呃,我以往是爱争,可那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争,而是为了咱这一小撮不在整个一大家子吃亏受挫而争现,现,我毕竟已不比从前,我离了这里,嫁了他,我自也有了我自己的家,我自也想和他消消停停过我家的日子,在我那家里,他没的兄,没的弟,没的姊妹,只他自己,一家人围着他转,他是家主,是夫君,我指望他过活呢,我和谁争去?

        呃,他恁个威武强悍,是我堂堂的男子汉,谁个让他听我的话了?而如一切让他都听我的,我还替他难过呢,我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相反,我可不时时随着他,处处任着他吗?却是,我一心对他好,他说我不稳重不主贵,我只好敛着我自己,他则又说我撇清做致了,呃,我算是拿捏不准怎一个对他了,他喜欢了,才和我说笑,他不喜欢了,则对我冷言冷语,他从不怜忟爱惜我?从不管我受不……”

        听到此,她的娘立个将她打断,嗔道:“好了,真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说的他恁好!他又恁重要,你也恁温娴识大理,何以他还对不住你,你怎还对他有不满,呃,他个家主,镇日为家忙碌,支撑门户,烦烦乱乱,你让他怎个怜忟爱惜你,莫不,让他只将你捧在手心里?只宠你拢你哄着你?他什么也不做?你到底何个意思?莫不,你让你那兄长打他一顿,为你出出气?”

        天呢!

        她不由愣了,直直地盯了她娘一瞬,真不敢相信娘亲能此说。

        呃,她都还没将话说完呢! 她脑子里,时而是自己带着身子为他的爹娘忙碌做饭的样子,时而是自己上的学堂,被他叱喝的样子,时而是自己不方便之时,他强行强要的样子……天呢,这,不让说完我,她娘即对她下了定论!如此,她还有何可说的。

        她呆了,好不悲愤,不由又想,如人家“可与人言无二三”,那她可与人言,则连一二也无了,即便是对她至亲的娘。

        她无助了,她定定地盯着她娘,满眼是泪花。

        她娘见她不说话了,却觉得是她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不觉又怜又气又悻悻的,问:“怎得了,怎不说话了。”

        她沉了一下,抿了嘴,立个擦了眼泪,说:“不说了,连娘都认为我只是个会娇的,那有谁还理解我呢?我说了也没用,其实,我本也不是来向你等诉委屈的,我是来找他的,那不,他为了找我,不又来你们这儿的吗?如此,我的罪就大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着,她即要起身。

        她的娘立个重又摁下她,嗔道:“还是那犟性子,动辄即赌气!一点儿也未改,怨不得爱烦恼生气。”

        她张了嘴,欲分辨,却又住嘴,好不无奈,一晌了,她说:“他不在学堂,即在客栈,那样吧, 你个老太了,又是他岳母,那就麻烦你去学堂找他罢,我就不去那儿了,因我去了,说不得他又嫌我个妇道人家上了他的斯文之地,定惹他烦,你去,他则不敢烦,如他正在那儿,你见着他了,即让他在那儿只一心一意读书,莫管我,我无事,我自个回家去。这边厢呢,我再分头上客栈找他,如他在那儿,我也如此说,然后我即走,如他不在客栈那儿,说明他真在学堂,我则在客栈等你。”

        她娘叹了口气,却也同意了,不过仍嘀咕着嘟哝了一句,“好不消停。”

        之后,这两人便出发了,她娘上了学堂,她则去了客栈。

        她去了客栈,他却没在客栈,她只好在那儿等。

        不一会儿,她的娘,她的二哥,携着他也来到了客栈。

        他见了她,有痛惜、烦躁、无奈。

        他也凄楚。

        他讪讪地喊了声“娘子!”

        她不由有了心酸,竟当着众人的面,掉了泪,不过,却又迅即地利索地擦了眼泪,然后摆出了一极端正的神情,说:“见到你,就好了,你就在这儿只一心准备你的大考吧,你也自个多保重,没的想家里的事,我这就回家去,以向公婆回话。”说着,她又转向她哥和她娘,道:“兄长、娘,我给你们添乱了,现我也见着他了,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回我家去,我走后,且莫难为他。”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愣怔了,本认为她不免会张致、会哭哭啼啼,哪知,她恁个端正,说完了,竟扬长而去。

        她的娘,想伸出手拉她,竟没拉住。

        她的夫婿,也掉了泪,刚想说些什么,刚道出“哎……”她则已出了门。

        她那二哥,脸色铁青,悻悻道:“两个都不省心。”

        她的夫婿迅个地低下了头。

        她的娘不由又抹了眼泪。

        她的二哥,让众人散了。

        接下来,三人出了客栈,分道扬镳,各走各路,她夫婿上了学堂,她的娘回了家,她的二哥筹办武馆,也忙他的勾当去了。但三人,却均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她刚才时的样子,她着浅色衣裳,长摆长袖,衣带飘飘,她瓜子脸,柳眉杏眼,薄唇无色,脸却苍白如雪,她端庄肃穆,柔弱而刚强,她潇洒利索,没得一点点儿女情长。

        她的夫婿有一瞬的心痛,暗想,“好一凌利皎洁的女郎,美艳无双,却恁个多变,她美好、多情,却也暴躁、强势,自己怎恁个爱她呢,却也无端地怕她、恨她、嫌她。”

        她的娘自然也对她不舍,暗想,“好一标标志志的闺女,竟已长大了,竟已出阁了,可怜她向来的争强好胜,每一番的争执,最后只有她最伤心,如此她该有多个伤心,多个烦恼呢,却是人的性即是人的命,如果她改了脾气,或许还会好些。”

        她的二哥想的却是莫名的自豪,心道“不亏是我们家的闺女,长得好不齐齐整整,又雍容,又识体,没的一顶点儿的窝囊颓废,清清爽爽,豪豪迈迈,那聂隐、红佛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妇人便回到了冯家庄的家里。

        她央得那赶车的,将她捎带的东西,送到堂上。

        这赶车的便一胳膊,挎着一个篮子,将两个篮子一并提到了她公婆的堂上,那两个篮子里,一个盛着红艳艳的萍果、金灿灿的桔子、黄澄澄的鸭梨,另一个则装了一块肉,一瓶酒,一包红糖、一包点心。

        她的婆婆一见她,不禁又惊又恼又……,正无措,她却说话了。

        她那神情,一如她平常,不冷不热,不温不火,不板也不笑,而她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可不向来即穿得象做客似的吗,这一会儿,更是耀眼的绚丽,只听她道:“孙郞已回学堂,一切都已安生住了,你和公公也大可不必担心!我那哥和我娘自也会时常对他看顾。”

        她的婆婆咂巴咂巴嘴,欲想说什么,却一晌的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末了,只看着那两篮子东西,讪讪道:“怎又破费,买那么多东西。”

        她说:“没啥,你吃吧。”

        接下来,她便回到了她自己的厢房。

        迟晌,该做午饭了,她又出来烧火做饭,她那婆婆颤颤也上得火房,她说:“你出去吧,不劳你。”说着,也不看她的婆婆一眼,只顾着往锅底里填柴。

        她的婆婆讪讪地站了一晌,终又讪讪地走出。

        这日子便也算消停了。

        过了两日,她那婆子出了门,逢人便说 “哟,可莫再说我那媳妇子用枣树枝打我了,要说,根本就没打到我身上,而她第二日,找了我儿子,安策了我儿子上了学堂,便又回来了,又从那城里,给我带了好多东西,真的。”

        那一众邻人,却撇道:“没的再给她搂了,我们都看见了,不正你领着我们看了她屋?见了她的枣树子?又说她打你打你儿子么?呃!你说她又给你从城里捎了好多东西,没的,你拿来,让大伙瞧瞧,尝尝,我们则信。”

        却是这老妇人见人家要尝她的东西,又不舍了,道:“那可不行,那是俺媳妇子专孝敬俺的,老贵,老花钱的, 俺自个还舍不得吃呢。”

        众人嗤笑,又问她“那媳妇子原给你的家什,你可又让媳妇子抬走了?”

        老妇人说:“俺那媳妇子说了,即给俺了,她则不要了,如俺不稀罕,可由俺随意打发,天爷爷,俺怎个会不稀罕呢,俺可不更舍不得随意打发了。”

        啧。

        这边厢,孙生放心不下,两日后,也回到了家里,吃过了晚饭,厢房内银灯高照,银屏雀开,两人一番旖旎亲昵,那孙生望着嫣然倩笑的妇人,嗔道:“好娘子,恁个美丽,恁个喜兴,何以人都说你是冷冰冰的呢?说你不甚爱说笑!”

        不料,妇人立个敛了笑容,定定地望着他,道:“姓孙的,听了,这一世,我什个也不在乎,什个也不稀罕,我只图和你温柔相爱,我只见你才说笑,也可说,我即是为你生的,也是为你活的,这世上任何人,我的爹娘、你的爹娘,包括你我将来的儿孙,于我来说,都比不上你,如你待我好,割我肉让你吃,我也舍得,如你待我不好,负了我,我则杀了你!”

        乖乖!好不郑重,那妇人说完,满眼都是杀气,直叫孙生看得目瞪口呆,那孙生浑身一凛,汗毛都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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