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12、边疆重逢
东西不多，一件白色羽绒服、两件毛衫、几套内衣、一些洗漱护肤品……装进一只橙黄色的小旅行箱刚刚好。
旅行箱立在客厅中央，像是一块界碑。
郁小可站在大阳台的落地窗前，玻璃外面的世界雪影绰绰星光寥落。不远处的小区电控门升起又落下，却没有汽车开进来。当电控门第三次升起时，一辆轿车缓缓地驶了进来。
可轿车很快停驻。
几分钟后，从副驾驶位下来一个妖艳的女人。这女人身高体硕、穿貂挂金，烫了一溜绛红的披肩卷发。她下车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撅臀弓腰冲轿车里的司机摆手作别，然后才搔首弄姿一步两晃荡地走了。
工夫不大，楼道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赵成仁走进房门揿开客厅灯关，不禁吓个机灵。
“哎哟！你在家怎么不开灯？”
“一直站在这里，忘记了。”
“噢——我刚才捎了个合作伙伴，她正好要来咱们小区见个朋友……”
郁小可淡淡一笑，表示不必解释。
赵成仁低下头盯着立在客厅的旅行箱，“你——这是准备好了？真的要走？”
郁小可怀抱双臂点了下头，柔顺乌亮的发丝散落前额。
“是要回老家？”赵成仁试探着再次发问。
郁小可看着他没有作答。赵成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搓手拍掌地说：“哦哦，对！嗯——那什么时候走？”
“晚上十一点的火车，先去省城。”
赵成仁瞅了眼手表，说：“快到点了，怎么去火车站？”
“打车去。”
“行，我看你东西也不多。那就——注意安全吧，尽早回！”说完这话，赵成仁背过身僵立了十几秒，然后径自奔向卧室。
郁小可拖着旅行箱下楼时，房间里死寂寂地好像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火车已经启动了好一会儿，郁小可依旧缺乏一种现实感——
座位旁啃着猪蹄喝啤酒的大叔；过道里推着窄而高的铁皮食品车边走边吆喝的乘务员；查票的列车长、乘警以及车厢喇叭播放的音乐……这一切，如此真切地摆在眼前收入耳膜，却又充满了飘渺与虚幻，宛若堕入一场梦境……
车窗外浓墨般的天色将原本透明的玻璃衬染成一面镜子，郁小可娇美的面孔正映在这面“镜子”上——看得出她那期待的神情中隐藏不住丝丝兴奋。
列车切割着夜色飞速行驶，像是一支从黑暗射向黎明的利箭……
到达省城后，郁小可换乘了发往新疆的动车。动车行驶平稳不再晃晃荡荡，速度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车窗外，已是晨光明媚。
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零星可见一台台正运转的磕头机。皑皑雪色里，远处一条污黑的乡路上一位维民正悠悠荡荡赶着驴车……
郁小可暗暗吸了口气，想到即将见面的人不禁心跳加快。
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站口，按照语安那条信息的提示，郁小可搭乘了一辆客车。客车司机是个汉民，说话腔调却怪异。车上同坐着许多维民，他们蓝眼睛、白皮肤、卷头发，叽里咕噜地说着维吾尔语……
这一切依旧令郁小可感觉不在现实世界里——昨天她还身心困顿，今天却来到这个神奇、新鲜又令人放松的地方，来到这个有语安的所在……这巨大的反差怎能不叫人心生疑钝？
下了客车，拖着行礼箱的郁小可终于找到了语安信息里提到的“超市”。所谓“超市”实质上就是个矮趴趴的小卖店，店门前搭了个御寒的塑料棚，透过残破的木架塑料门，可以看见里面趴着一条慵懒的老狗。
这里远离城区，虽然街路宽平笔直，氛围却萧条清寂。
小镇上的建筑物比较零散，大都是平顶圆穹，偶尔冒出个三、四层的楼房便很显眼。有的房屋非常陈旧甚至可以说残破，它们墙皮剥脱、门窗挂灰，极不搭配地兀立于洁白素雅的雪覆下。当你认为可能是遗弃房时，却从这样的房屋里走出一位怀抱孩童的妇女，或是一个醉醺醺的莽汉……
又走出去几百米以后，连这种破败的房屋也见不到了。泱莽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郁小可一个人。她的手脚冻得开始麻木，只好走几步就停下来跺跺脚、哈哈手。
不远处，有一片似乎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外面围着红砖院墙。正门是钢筋焊构的铁栅门，门上挂着一副白漆木牌，上写：“新疆某某某反恐特战联合机动大队”。铁门内的旁侧矗立着一座炮楼般的哨岗，透出几分威严。
郁小可推开铁栅门正想进去，头顶上传来一声呼喝：“喂，你找谁？”
抬起头来，发现哨岗上多出一个肩扛□□、身姿笔挺的小武警。大概这小武警在哨岗上绕圈溜达，方才恰巧绕到了背面。
“小战士，我找语安。”
“哦，他、他大概在后院的锅炉房呢……”
郁小可抬头的瞬间，小武警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语气跟着软下来。
“那——我能自己去找他么？”
“能能能，进来吧！就在那边——”小武警站在哨岗上指着院落里的一个方向。
郁小可道声谢，拖着行礼箱按小武警手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小武警的喊声：“嫂子，我一会儿换岗也过去！”
郁小可愣了下，知道这小战士误会她是语安的媳妇或女朋友。她暗自苦笑，这种情况还真没法解释。
郁小可边走边观察——
主体建筑是三层楼，占地面积不大。楼体外墙有许多破损、楼顶歪着几撮枯荆，窄狭的窗口有点像碉堡射击口，却因年久失修不少窗框和窗棂几近脱落……看来这个地方有些历史呢。
操场上有个只能打半场的篮球架，球架下地面的雪被踩踏的一片脏乱，看得出来即便在寒冬这里的人也没舍弃此项活动。
绕过主楼便是堆满杂物与炉渣的后院，其间有一条踩平的小路直通锅炉房。郁小可走到锅炉房的门边时，从里面传出一团男人的哄笑声。
推开门，光亮与寒气冲进黢暗却温暖的屋内。
“语安在么？”郁小可问道。她的目光扫视着这群围蹲在锅炉灶膛边的男人，男人们扭转满是炉灰的脸怔怔地回看她……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缓缓站起，“小可！你真的来啦！？”
郁小可将眼光定格在语安的脸庞，高兴地连连点头。
语安几步蹿到郁小可近前伸出胳膊想要抱她，但他很快收住动作，在衣服上擦着手问：“一个人？”
“嗯，一个人！”
“那……”
“那什么那？快给我们介绍一下啊！”屋里的其他人叫嚷着。
“好啊！”语安冲郁小可挤眼一笑，牵着她的手给大家一一介绍。什么“小王”、“小李”、“卓子”的……郁小可只管微笑致意。
“行啊，语安！这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是哈！这回看满贵怎么说！”……
大家七嘴八舌。
郁小可听不大懂大家说的什么，被他们看得也不自在，便私下问语安哪里可以休息？语安心领神会，挥了挥手说：“诸位先失陪了！”
这时，从人堆里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干巴瘦男人。他不同于这些穿特战队制服的人，身上是一套蓝色粗布工人装。只见他手里捧个鼓囊囊的牛皮纸包，咧歪着嘴“咝溜溜”地追上前说：“小语，灶膛烧的土豆拿回去！”
“谢了，老金！”语安一只手接过牛皮纸包，另一只手拎起旅行箱带郁小可走了出去。
主楼入口外修葺着“飞檐斗拱”的古式门楼，加上红漆木框的老旧玻璃大门，让人感觉厚重而沉闷。
幸亏有语安在前方引导，走进这座阴仄仄的楼房，郁小可的心境依旧阳光明媚。
语安的宿舍里摆着两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但只有一张床位上有被褥摆设，明显只有语安一人住这间屋子。
语安让郁小可坐在床上，自己搬来一条木椅坐着。
“这里的房间很多，武警战士们两、三个人一间，我们警察局的特战队员可以享受这样的单间！”语安介绍着。
郁小可边听边自己观摩。屋子里陈设简陋，除了鞋架、木椅和一个矮趴趴的胶合板床头柜，几乎见不到其他家俱；洗脸盆放在床下，衣服就挂在空床架子上。
语安看着郁小可，双目烔然，期待而忐忑地问道：“你和仁哥？”
“他让我自己出来散散心，我们还没有……”郁小可抿着嘴，脸上绽陷一对儿迷人的酒窝。
“哦……”语安明白郁小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离开赵成仁。他沉默着，似乎在艰难地权衡什么。
“不欢迎么？”郁小可轻声问道。
“不是不是！”语安连忙否认，他从牛皮纸包里掏出烤土豆递给郁小可，笑着说：“这里没啥好东西，烤土豆算不错的零食！你尝尝！”
郁小可接过仍有余温的烤土豆，还没等剥皮，就听门外有人嚷嚷，“仁哥，说好的烤土豆给我留两个！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啊！”
随着吵声房门被推开，闯进一名武警战士。屋外挤了一群窥听的人，这下也完全曝光了。
语安笑喝道：“臭小子们，玩偷听呢！”
“没有、没有……”、“路过、路过……”门外这群人斜睖着闯进屋的这位武警，找个台阶四下而散。
现在，门里门外只剩下郁小可、语安和这名武警三个人。这小武警十八九岁的年纪，肤白体健中等个头，圆脸庞、细长眼睛加上厚嘴唇，一副天生的笑模样。
郁小可认出他正是刚才在院门口站岗的战士。“给你，还热乎呢！”她将手里的烤土豆递过去，小武警搔着头皮，脸色羞红，磕巴着说：“不是、不是真的为了要土豆……”
“知道啦，满贵！谢谢你啊，喏——拿去吃嘛！”语安接过郁小可手里的一个烤土豆，转递给满贵。
满贵接过烤土豆，扭身刚想走，又转回身看了眼郁小可，臊脸哂笑道：“语哥，你真没吹牛，嫂子比照片更带劲！”
彼时，冬阳透过窄小的窗口耀照在郁小可的身上。她已然脱掉羽绒服，贴身薄毛衫与紧身牛仔裤尽显身材。她红润饱满的唇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晶莹，细长粉白的脖颈如天鹅般高贵……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原本再普通不过的宿舍便洋溢起异样的色彩，充满了令男人兴奋的女人气息……
语安看了眼郁小可，似乎担心满贵的叫法对她有所冒犯，于是说：“我当然没跟你吹牛！不过，我可没有说过这就是你嫂子！”
满贵满不在乎，嘿嘿笑着说：“管你说没说过，反正我是认这个嫂子的！”随后，他又以征询而期待的语气问：“晚上，带嫂子一起去镇上玩？”
“看看吧，我还得找帕沙队长腾出个房间安顿一下！”
“别闹！”满贵坏笑着，“我这就张罗人去！嫂子，晚上见哟！不对不对，这里天黑的晚，咱下午见！”满贵一步两回头挥着手走了。
郁小可笑着站送他，等满贵走没影了，对语安说：“这小伙子对人真亲，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生分呢！”
“是啊，他对人可热情了！而且平常特别能侃能吹的，今天见到你难得还红了脸呢！”
“他大名就叫满贵么？”
“不是，他大名叫赵金梁，满贵是他的绰号！”语安说。
“为什么叫这个绰号？”郁小可挺感兴趣。
“呵呵，这个说来还有个故事呢！等哪天满贵也在场，我当他的面讲给你听，那才有趣呢！”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沓沓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男人大声嚷道：“语安，听说来客啦？”紧随这声问话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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