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掘坟

　　
好在曾诗韵没有过多过分举动，曾斌才得以平静离开。
次日晌午，曾诗韵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消息，曾荣已经在回广州的路上。
再有半个月，除夕那日便回到家中。
皇帝舍得放他回来了？
曾荣回不回来对他都没什么影响，他担心的是曾荣想插手梅岭。
细想之下也不大可能，曾荣授意方氏家中产业不得进入梅岭，侧面说明曾荣不想陷入这个泥潭。
再想又觉得蹊跷。
梅岭开发时日长久，单是温泉区成型最少都需要半年时间，之后就是各方面宣传，如何将皇帝引来梅岭行宫的问题。
曾荣在长安至少还能帮他说两句话，李彦忠在皇帝耳边吹的风多了，对李彦忠和他都没什么好处，反而遭来皇帝疑虑他们是否别有用心。
儿子在外奔波，做父亲不体恤，不支持不反对，无作为也无说法。
曾斌开始怀疑是不是要被曾荣抛弃了，自己还是不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不是他的儿子。
从小到大见多了方氏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这个疑虑时不时就会出现。
来到这个世界时，曾斌已经半岁。
确切的说是曾斌来到这个世界后曾斌已经半岁，之前那半岁是否存在偷梁换柱他不得而知。
曾荣岭南一行奠定了他岭南王的尊号，位极人臣无人能掠其锋芒。
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忌惮，曾荣才担心。
皇帝忌惮曾荣占山为王，却无法对曾荣下手，因为整个南诏计划都离不开曾荣，皇帝骑虎难下。
曾荣则担心自己嗝屁后无子嗣继承爵位，正祠香火便无以为继。
赶巧不巧，正在最关键的时候，曾斌出世了，而且还是出生在遥远的临尘县。
皇帝有所感召，为心宽将曾斌鞭挞去了长安。
事反常必有妖。
生男生女不由天定，赶巧乞丐道士算了一挂，怀了孕的方氏去了一趟临尘县就有了儿子，会不会是曾荣与方氏用的釜底抽薪。
必须找到这个乞丐道士一问究竟。
又或许事成之后曾荣杀掉了乞丐道士了呢？
如果没杀，乞丐道士应该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金远遁他方。
乞丐道士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有希望就必须找。
可曾斌转念一想，曾荣或许是假意找乞丐道士算卦，却是指使方氏前往乞丐道士所指的临尘县去做偷梁换柱之事，用一个假儿子来迷惑皇帝保曾家平安。
而今曾孝出世，曾荣再也不用担心正祠无以为继，那他就只能是弃子，生死皆可不管。
即便皇帝害死了曾斌，曾荣也没有什么愧疚，反而让皇帝愧疚，不再捉拿曾孝去做质子，那曾家正祠就保下了。
是如曾荣有意，也必须找到这个乞丐道士，或许能从他只言片语中揣度一二。
事有了脉络，便有迹可循。
“青儿，唤章折来见我。”曾斌沉声说道。
“是。”青儿飘身离去。
至此曾斌有点儿茫然，对世道的茫然，对人心的茫然。
“小公爷，您找我。”章折俯首。
“隐秘找出那个道士。”曾斌阴沉着脸。
“道士？”章折不明所以。
“临尘县。”曾斌简要说明情况，叮嘱说道：“小心行事，有他的消息立马来报，不得耽搁。”
“明白。”章折退走。
青儿歪着头，曾斌看了青儿一眼，转身去了书房翻找一切可能存在的东西。
他突然不太确定青儿的真心，章折做事他还是放心的，叫他隐秘行事绝不会大张旗鼓。
若此次曾荣和方氏知晓他在查自己的出生来历，就能说明青儿还在为曾荣办事。
从而也能明白，红线组织有可能就是皇家暗藏的密探组织。
等了三天，章折终于来消息了。
撇开曹岩，曾斌站在廊下。
章折说道：“那乞丐道士死了。”
曾斌蹙眉问道：“什么时候死的，因何而死？”
章折说道：“前年乞丐道士被葬在乱葬岗中，听闻是病死，几个木沥村百姓在城外林中发现并掩埋。”
“城外？林中？木沥村？病死？”曾斌心中乱成一团麻。
“小的询问过那几个村民，乞丐道士身上并无伤痕，死的时候很安详。”章折以为小公爷要找那道士道谢，心想小公爷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道士通常都有朱砂桃木剑一类做法的东西，包袱何在？”曾斌问道。
“小公爷不说小的都忘了。”章折见曾斌皱眉，连忙说道：“村民拿走了道士身上的银子和铜钱，一共十八两三百钱，其余东西一起下葬了。”
“十八两？三百钱？”曾斌沉思。
如今物价飞涨，一两银子足可换取一千二三百铜钱，等同于二十贯钱。
道士身上有银子不合乎常理，因为铜钱才是交易的货币，银子和金子等同于现代的黄金和房产。
道士身上的银子只怕是某些人给的。
“是的，小的亲自审问，但小的没要回那些银子，小公爷是否让小的去取来陪葬那道士？”章折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挖，晚上去把道士的包袱给我挖出来。”
“啊？”
“是。”章折犹豫要不要提醒小公爷挖坟是要遭天谴的，是遭恶鬼缠身的，想了很长时间才应下，急匆匆离开去做安排。
待章折离开，曾斌瞥了一眼青儿，步入房内去寻曹岩说话。
方才曾彩玉做了一座菜，算不上好吃，但也不是难吃，被一家大娘和方氏夸奖了一番。
吃过饭后，曹岩便来寻曾斌饮茶。
“彩玉没你想象的那般不堪，人挺好的，对我也好，你多心了。”曹岩满面红光说道。
“嗯。”曾斌轻声附和，他在想如果能在乞丐道士包袱中找到端倪，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虽说可能是粉末一类，但也有可能诸如乌香或是无色无味的毒药此类东西。
死的安详不代表样貌还是原来的样貌，吸食乌香也能让人瘦骨嶙峋死于非命。
不行，今晚得亲自去一趟。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曹岩不满推了曾斌一把。
曾斌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曹岩说得口干舌燥，曾斌一句却没听进去，想着是不是在担心梅岭工事，于是说道：“你放心吧，梅岭会好起来的。”
“说到梅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还有八户没有迁走，是不是？”曾斌问道。
“是啊，不过现在只剩三户了。”曹岩嘴上说不在意，却时刻关注着梅岭动向，那三户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梅岭人，所有村民都搬走了，他们也不曾离开。
“谁赶走的？”曾斌不满，梅岭人对当地最为熟悉，如果全都搬走了，旅游区开发谁来做向导，谁来培训导游？
“没人赶啊，他们自己搬走的。”曹岩莫名其妙说道：“梅岭都没商人走动了，他们不想饿死，只能出来讨生计。不过也奇怪，梅岭也有不少可种良田，自给自足不在话下，怎么都走了呢？不过走了也好，梅岭开发容易一些，那三户也打发走算了。”
曾斌摇摇头，让青儿把章骏叫来。
青儿说道：“回公子，章骏送粮去了梅岭，章轲在府中做账。”
“那就叫章轲来。”曾斌回到。
“小公爷有何吩咐。”章轲急匆匆而来，这可是小公爷第一次召见他，不能怠慢。
“你即刻派人，不，你亲自携带半车粮食和十贯钱去梅岭岭涸村，务必将那三户人家留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留住人，留不住你提头来见。”曾斌交代说道。
“是。”见小公爷如此着急，章轲哪敢耽搁，转身便走。
“等等。”曾斌喊住章轲。
“小公爷还有何吩咐。”章轲旋身俯首问道。
“只要他们留下来，本公子许诺将为他们盖一间两层阁楼，聘请他们做旅游区向导和培训师，月钱三百。还有……”曾斌反身回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章轲，说道：“送去梅关，交给杨将军。”
“是。”章轲接过信笺转身离开。
“信中写的是什么？”曹岩瞧得信上居然加盖了男爵的印章，想知道信中的内容。
“没什么，就是让杨明慧加派人手，除了那三户人家，其余人不得再入梅岭。”曾斌说道。
“确实如此，再入可就麻烦了，不仅破坏梅岭，也破坏了咱的利益。”曹岩深以为然，“梅岭开发没有当地人引路可不行，现在只是一个温泉区，如果没有向导，建造旅游区会困难重重，信天府存档的地图可没当地人更熟悉那里的环境。”
“嗯，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落石、塌方、水源等等，信天府未必有当地人熟悉，他们的建议才是最重要的。”曾斌点头说道。
“你人手不够，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身边还有几个可用之人，绝对信得过。”曹岩说道。
“暂时没了。”曾斌看了看天色，笑道：“你也该回去了，结婚了就少些往我这里跑，以免我带坏你。”
“哼，还不知道谁带坏谁呢。”曹岩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不听，挥挥手说道：“走了，有事派人找我。”
夜幕降临，吃过饭，待一更天时，曾斌与章折一干人从狗洞爬出广州城。
即便他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从城门出去，他没这个权利，也没这个能力。
这个时代有很多东西必须坚守，一味的乱道只会引火烧身。
“小公爷，左侧上方就是埋道士的地方。”章折说道。
数人举着火把带路，很快便来到了埋葬乞丐道士的地方。
“挖。”待一人点好香烛，烧了纸钱后，曾斌沉思片刻，下令挖掘。
四名带了挖掘工具的汉子对视一眼，相继点头开始凿土。
青儿此刻才明白曾斌今夜动作，联想之前曾斌与章折的对话，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秀眉皱了起来。
“唔……”一股恶臭冲天而起，众人无不掩鼻。
乞丐道士尸首严重腐烂，别处已出现不同程度的白色骸骨，待挖掘干净，露出了尸体面目，包袱则枕在乞丐道士脑后。
“取来包袱。”
曾斌何曾见过此等恐怖存在，强压腹股翻腾，掩嘴说道。
“打开。”
章折忍着恶臭，带好猪囊手套，打开了包袱，将一件件器物从包袱中取出。
“你下去验尸。”
信天府仵作是章折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苏奎，年纪已五十有二。
蒙好面的苏奎闻言跳下坑中，四名汉子早已躲得远远的了。
章折从包袱中取出一套衣衫，一把桃木剑，一根火折子，一包未知的东西，想来是朱砂一类，打开后果然是朱砂。
第五样是一些黄色的符纸，有的已经写好，有的是空着的。
第六样是一件首饰，第七样是一块牌子，第八样是路引。
章折摸索了一阵子，仰头对曾斌摇摇头。
曾斌见到首饰那一刻就明白那些村民为何不敢拿了，首饰质地上乘，白色长链穿顶而过，整体红白相间，中间还有一颗小指大小的绿色宝石，首饰周围雕刻精致，必是出自行家之手，乃朱雀样式。
如此贵重之物，村民胆敢拿去典当，必将被收押大牢。
管你有没有杀人越货这种事，拿下慢慢审问再说。
曾斌端详许久，确认不是朱雀，而是他没见过的鸟类。
问了章折，他也不懂。
“是乌雀。”青儿说道。
乌雀也叫喜鹊，吉祥的象征。
此等贵重首饰怎么会在一个道士身上，还是一个乞丐道士。
“有……有鬼。”一名汉子瑟瑟发抖惊叫出声。
众人转身望去，脸色大变，饶是那仵作验尸无数，当场亦是神魂直冒。
“那是鬼火，俗称磷火，尸骨发酵产生的气体，风吹摩擦引起的，不是鬼。”曾斌大刺刺的走过去踢了一脚，那磷火呼的一声窜起，吓了众人一大跳。
曾斌踩着磷火走来，众人吓得连连退后。
“大惊小怪。”
曾斌拍了拍裤脚，扑灭了磷火，拿起那块木牌端详。
“沈？”
木牌老旧光滑，想来那乞丐道士时常摩挲才如此。
右下角还嘣了一小块，正中刻着一个‘沈’字。
曾斌将木牌扔给章折说道：“一般身有此类木牌绝非道士一类，查查这块木牌的来历。”
“小公爷何以见得？”章折问道。
“道士木牌上圆下方，不仅刻有道号，也刻有出身何门何派，就好比和尚的度牒。”曾斌解释说道。
“明日小人就派人去查。”章折想了想还是将木牌用面巾包好收进怀中，想着回去后赶紧用酒水清洗一下身子，以免染上疟疾。
曾斌将首饰收入怀中，见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让章折重新收好，问仵作道：“发现什么没有？”
仵作点头说道：“胸腔有黑点，从仅剩小块肺部来看，确认是乃中毒身亡，并非病死症。”
“能看出什么毒吗？”曾斌问道。
“得拿部分骸骨和脏器去检验。”仵作说道。
“好，尽管取，验完告知章折，此事必须保密，泄露了此事，你们当知后果，答应你们的报酬一分不会少。”交代完后，曾斌起身离去。
“哇。”
“公子！”
走不多时，曾斌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弯身下吐，单拳重锤心胸，直至将胆水吐尽才轻松过来。
回去的路上，曾斌脸色苍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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