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婚制

　　
太阳刚升全，迎亲车队已到府门。
高头大马，双马红蓬。
曹岩翻身下坐骑，一溜烟便跑到曾斌身边对其上下翻眼，“站得挺规矩的嘛，快恭喜我，说啊。”
曾斌翻了个白眼，代司仪高声扬道：“迎妇子。”
“无趣。”曹岩率先走了进去。
先前有所引图路，曹岩自然知道曾彩玉的院子在哪。即便没有引图路，曹岩时常到国公府骗吃骗喝也当摸熟了路线。
曹岩身后一十八人，皆是曹岩一干群狐朋狗友，曾斌几乎认得所有人，里面竟还有张晓庚。
曹岩率先进入，御郎御娘紧随其后，一路十八人迎亲团笑嘻嘻涌入国公府。
往日国公府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今日是沾了曹岩大喜之日，有幸进入国公府，一十八人左顾右盼打量着国公府各处。
国公府共计十一院落，曾彩玉与曾彩衣院子相邻，又因两人是后生，所以被安排在第十院落。
一路通往国公府十院落，曹岩这群酒肉朋友暗暗惊呼，都道国公府就是不一般啊。
待到第十院落，那群人呼喝喊道：“新妇子出来咯。”
声音如若雷霆，吓得曾斌缩了缩脑袋，便听那司仪喊道：“新郎官，赋催妆诗。”
催妆诗和现代迎新娘时伴娘锁门求礼，又或是刁难新郎唱歌等等都属同一类流程。
“你来。”曹岩对曾斌说道。
“是你成亲还是我成亲，关我屁事。”曾斌不满。
国公府请来的男司仪闲着无聊曾给他们介绍不少流程规制，催妆诗可新郎官本人念，也可现场作诗。但不管是前人写来的催妆诗，还是现编的催妆诗，新郎官也可让身边之人代劳。
“御郎代新郎官赋催妆诗。”司仪喊道。
曾斌狠狠瞪了一眼司仪，司仪吓了个激灵，又想今日是大喜之日，小公爷定当不会公报私仇，整了整衣衫双眼翻天跟没发生什么事一般。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做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曾斌吟诗赋上。
司仪听罢，高声喊道：“新娘子，愿否？”
司仪的意思是，新娘子你对这首诗满不满意，可愿给新郎官开门。
“不愿，再作。”
曾斌蹙眉，这不是曾彩玉的声音。
曹岩见曾斌定神，捅了捅他说道：“再作啊，用前人诗算什么本事，哥们全靠你了。”
“你怎么不作，他们也可以。”曾斌指了指身后那群人，十八人顿时跃跃欲试。
“御郎再作。”司仪喊道。
曾斌怒发冲冠，不怀好意盯着司仪，那一十八路迎亲团员亦是面露不岔，对司仪冷笑以对。
司仪见着猛然向后退去一步，小声解释说道：“小公爷，诸位公子，新郎官点谁是谁，这门透风啊，若小的再举他人，逾礼制啊。”
“上边毛，下边毛，中间有颗黑葡萄。一次进，两次出，流水娟娟齐汪汪。”曾斌高声喝道。
曹岩震惊，曾诗韵掩嘴轻笑，十八好汉瞎起哄。
司仪震惊无语，不敢问及新娘子是否愿意开门。
“混账东西，念的什么诗。”方氏的声音在里头传来很是阴沉。
曾斌一脸无辜，曹岩望向司仪。
司仪回过神来喊道：“新娘子，愿否？”
“不愿，再作。”那可恶的声音再次响起。
曹岩看向曾斌，曾斌恶狠狠说道：“再敢让我作，看我怎么收拾你。”
“反正已经得罪你了，也不差这次，你来作。”曹岩摊开双手，也是一脸无辜相。
“御郎代新郎官赋催妆诗。”司仪喊道。
曾斌低声骂道：“就不怕我再作俗恶诗让你这亲结不成吗？”
曹岩耸耸肩说道：“无妨，过了时辰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曾诗韵在一旁解释说道：“晨时迎亲，赋催妆诗与洒水等礼节，再于城中旋环半圈，于黄昏前到男方家即可。”
曾斌无奈看了看天色，广州城不大不小，绕城半圈当需两个半时辰左右。
晌午时出门，饶城半圈差不多已申时三刻。
岭南冬天黑天得早，差不多就在这个时辰黄昏了。
现在才是清晨，意思说还要对两个时辰的诗，这都什么鬼礼制。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谁中种，玉兰门前一支开。”曾斌无奈赋诗。
“又是前人诗，还串改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曹岩恶语相向。
“我胸中无墨，不改我怎给你赋诗。”曾斌无所畏惧。
曾彩玉的院子取名玉兰，大门上雕刻着龙飞凤舞‘玉兰’二字，贾岛诗中‘青铜镜里一支开’不合此景，当然要改。
“扯什么犊子，你号称神童，说不会作诗糊弄谁呢？”
曹岩自知时辰未到，女方是坚决不肯开门的，想着总让曾斌作诗也不好，这兄弟不好对付，生气起来没人惹得起，于是问道：“那怎么办？”
“你没看到后面有一十八人吗？一人两首，拖过时辰就行了。”曾斌说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曹岩转身对那一十八人说道：“兄弟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了，咱们一人两首比划比划，看看谁才是今日诗才，凌楚子你先来。”
司仪很有眼力，立即高声喊道：“凌楚子代新郎官赋诗。”
“好，我先来。”凌楚子站了出来。
迎亲变成了赛诗会，一十八人两首诗，为了拖延时间，直到司仪催促三次被选中之人才作诗一首。
还有三刻临近晌午，门里终于响起了‘愿’字。
门开，那喊‘不愿’之人居然是曾彩衣，曾斌恨得牙痒痒。
新娘子出门要背，双脚不得落地。
背新娘子亦是有所讲究，非媒非娘非旁者不能背，应家中未嫁未娶或是闺中姐妹方可背。
非媒说的是媒婆，电视剧误导最是严重。
非娘说的是家中亲娘，还有父亲的妾室不能背。
非旁者说的是家中旁系族亲不可背。
只有嫡系未嫁未娶亲人，又或是女方姐妹未嫁者方能背新娘子。
“御郎步上，背新娘子入轿。”司仪喊道。
“怎么又是我？”曾斌很是不满。
“叨叨什么，让你背你就背。”曾诗韵在一旁说道。
曾诗韵此话一出，曾斌算是明白了，估计是十三姨娘求上方氏的，小公爷这一背与他人背不同，明人眼里一瞧便知曾彩玉定是小公爷罩着的姐姐，心中定会想着万万不能得罪，侧面也帮了曹岩一把。
方氏之所以答应，想的就是这一点。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儿子离开国公府后，十三姨娘才会死心塌地帮她掌权。
结个婚都绵里藏针计中计，曾斌迈步上前，看了一眼双手持却扇、一身绿衣的曾彩玉，再看曹岩一身红衣，这便是所谓的‘红男绿女’？
红男是红男了，绿女未必是绿女。
也有可能是痴男和怨女。
曾斌转了个身，背对曾彩衣。
司仪喊道：“上轿。”
曹岩在前，曾斌和曾彩玉跟随，他身旁是曾诗韵，之后是一干姨娘，最后是一十八迎亲团员。
今日乃曹岩大婚，本来没这么热闹，可由于曹岩父子的关系，曾斌刚出府门，便看到一群百姓挤在国公府门口看热闹。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百姓们争相探头。
曹岩打开轿门，曾斌将曾彩衣送入轿内，曹岩再关门，一气呵成。
司仪喊道：“洒水。”
曾斌斜眼望去，只见十三姨娘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绕轿子一周洒水。
曾诗韵在一旁解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曾斌在撇嘴说道：“说得好似婚后第三天他们不来似的。”
婚后第三天新娘子必须为男方父亲和娘亲下厨做一顿饭菜，且必须有羹汤一道，而羹汤最能表现蒸饪技艺。
本来曾彩玉是要给曹允和曹夫人做的，但曹岩与曹家断绝了关系，只能按礼制退而求其次。
方氏与诸位姨娘商议过了，趁这个机会将曹老夫人一同捎上，在国公府好好吃上一顿。
“扶我上马。”曾诗韵说道。
“好。”曾斌执手曾诗韵将她扶上马，他则一个帅气的翻身上了马，其余一十八人也同时上了马坠在轿子后面，四个丫鬟分在轿子左右。
司仪喊道：“巡礼。”
启程前，曾斌看了一眼后方，方氏和诸姨娘带着木棍乘上了几架马车，朝曹宅那方向去了。
又见一十八人马鞍旁边挂着一根棍子，曾斌哀叹一声，驱马上前跟在曹岩身后。
巡城半圈，曾斌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下让人观赏，好在这天气不热，不然熬到华灯初上必出一身痱子不可。
曾诗韵倒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的坐在马鞍上，双目微垂顺着马儿抖动的韵律而抖动身子。
一十八迎亲团员就热闹多了，不时向围观的百姓吹口哨，大老爷们不值得他们这般做，只有年轻的小姐姐们才能引他们春心泛滥。
“新郎官洒钱咯。”
十八人都是富贵公子，这钱袋子里的铜钱却不是他们的，扔向百姓当不心疼。
百姓哄抢，跟着婚队一路转悠。
曹岩可下了大血本，一十八人一路撒钱从未停歇，直至申时三刻，钱袋子里的钱都还没洒完。
曾斌暗暗咋舌，这估计得二十贯钱。
曹岩好大的手笔。
人家结婚意思意思即可，他倒好一路就这么洒过去，估摸是想向百姓证明他曹岩有钱，另一半意思怕是让百姓明白他在向曹允示威。
婚这般结就没多大意思了。
眼见申时三刻过了，一刻钟中后太阳脑袋钻进了天边山脉，婚队也到了曹宅不远。
离曹宅有十丈左右时，诸位国公府姨娘拿着木棍横拦路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莫慌，此乃障车，不是针对你，拦路只为讨些酒钱，也叫讨喜。”曾氏解释说道。
“哦。”曾斌松了一口，可一想到那木棍，问曾诗韵说道：“进门下婿，我便要陪曹岩一起挨打是吗？”
曾诗韵点头。
“唉。”终究还是逃不过啊，曾斌目露凶光向后方阴恻恻望去。
一十八路迎亲团员知道曾斌的意思却不加理会，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一人一重棍，反正曾斌又不知道是谁打的，事后也没办法报复。
曹岩与一个下人带着钱袋献媚的躬身双手奉上酒钱，方氏突而刁难让曹岩做障车文。
曹岩平时吊儿郎当，肚中墨水却是充足的，连念三首，国公府中妻妾才让出一条通道。
曹岩连连哈腰致谢，别提有多恶心。
曾斌伸长脖子，见曹宅下人将门栏去掉，曹岩驱马上前。
唐时百姓宅院大门前没有台阶，也不能有台阶。
一是不方便，为了节省力气，有马车的人家直接拉货进门，尤其是秋收时节。
二是朝廷不允许，只有官宦人家方可建造，即便是商贾富甲一方也不可建。
好在曹宅大门够高够大，众人一路畅通进入宅院，司仪高喝，“下婿。”
曾斌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下马，与曹岩并肩站在一起。
“蹲下！”方氏笑嘻嘻说道。
两人依言捂着脑袋蹲下，十七位姨娘和一十八迎亲团员围了上来。
“都是你害的。”曾斌龇牙咧嘴骂道。
“为了排场，没办法啊。”曹岩捂着脑袋侧着身子与曾斌贴在一起。
十七位姨娘下手还有点轻重，那一十八人可不管那么多，趁着十七位姨娘下手，木棍砰砰的砸向两人腰间或是屁股。
方氏见着自家儿子受罪也不敢阻止，毕竟是礼制，被打也要挨着。
方氏恼火看了一眼曹岩，暗骂没事找那么多人来作甚，愤懑之下毫不留情用木棍重击曹岩。
其他姨娘见状，也跟着用了力道朝曹岩猛打。
“自作自受。”曾斌一直默数着挨的棍子重击数目，一共二十三下，暗暗冷笑，至少十八人都一人一棍了，多余的他就不作数了，你们给老子等着，尤其是混在其中的张晓庚，多余的棍数肯定是他打的。
“新娘子下轿。”司仪见时辰差不多了，高声喊道。
十七位姨娘和一十八人退去，两人如释重负，哼哼哧哧各自扶着对方起身。
“我挨了六十八棍。”曹岩欲哭无泪，结个婚可真难。
“我好点，二十三棍。”常言患寡不患失，听曹岩说他挨了五十八棍，曾斌心理舒坦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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